難得兩人既然認(rèn)識,狄鈞便也很有眼色的將地方留給兩人敘舊了,雖然他其實也很想跟小五敘敘舊??粗顺鋈リP(guān)上門的狄鈞,云翼道:“你這個哥哥倒是淳樸?!?
楚凌坐在床邊看著他挑眉笑道:“云公子你當(dāng)年也很淳樸?!?
云翼的笑容頓時僵硬了幾分,顯然是想起了自己當(dāng)初剛遇到楚凌的時候的事情。雖然他也沒做什么太掉份兒的事情,但是跟楚凌這個小妖怪和君無歡那個老狐貍比起來,好像還是差得遠(yuǎn)。
半晌,云翼才翻了個白眼道:“我倒是沒想到這兩三年不見,你竟然還能混成了個山賊頭子。你該不會是又騙了人家吧?”楚凌沒好氣地往他腦門上拍了一下,道:“怎么說話呢?你的命還是山賊頭子救回來的呢。”雖然,她確實是騙了人家。
說到此處,云翼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淡去了。楚凌看著他輕聲問道:“君無歡說你回去了,怎么又來北晉了?出什么事了么?”
云翼不答,楚凌也不在意道:“不能說就算了,二姐和四哥說你要去滄云城,怎么跑到上京來了?!鄙暇┖蜏嬖瞥峭耆莾蓚€方向,而且滄云城就在和西秦天啟交界的地方,從天氣過去要比到上京近多了。
云翼看了她一眼,道:“也不是不能說,直接去滄云的路我過不去,只能走上京繞過去?!?
“過不去?”
云翼咧嘴對她笑了笑,聲音有幾分淡淡的蒼涼,“天啟派了人封鎖了去滄云城的所有路徑,你也知道我的武功一般般,想要闖過去根本不可能?!?
楚凌凝眉看著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云翼深吸了一口氣,啞聲道:“云家完了?!?
“什么?!”楚凌大驚,云家…也就是從前的百里家是天啟傳承已久的世家,雖然這些年被打壓的厲害日子也不好過,但是底蘊總還是在的。什么叫云家完了?
云翼望著頭頂?shù)姆苛?,眼神空曠,“一個月前,一群黑衣人半夜突然闖入云家,云家…被滅門了。”
楚凌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聽著云翼繼續(xù)道:“我二哥讓家中最厲害的幾個護(hù)衛(wèi)護(hù)著我逃了出來,云家其余人…我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第二天我們悄悄潛回去的時候,云家已經(jīng)被燒成了一片廢墟?!闭f到此處,淚水已經(jīng)從云翼的眼中流了出來。楚凌伸手替他抹去了臉頰便的淚水以免侵濕了臉上的傷口。
“二哥讓我去滄云城……”云翼沉聲道,“所以,我一定要去的。”
楚凌輕嘆了口氣,安慰地伸手拍了拍他,問道:“已經(jīng)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為什么上京沒有收到消息?”云家即便是不復(fù)當(dāng)年,卻也不是什么一名不文的小家族,被滅門這么大的事情,即便是北晉也不可能不知道。
云翼臉上露出一個嘲諷地笑容,道:“你可知道是誰動的手?你可知他們?yōu)槭裁匆獪缌嗽萍???
楚凌看著他,云翼道:“因為云家…不小心得知了他們想要跟北晉人合作,滅了滄云城?!?
楚凌臉上的平靜終于維持不住了,手指顫了顫道:“朝廷和北晉人合作滅了滄云城?”這跟自毀長城有什么區(qū)別?天啟的人已經(jīng)被貊族人嚇瘋了么?只要滄云城存在,北晉段時間內(nèi)根本沒有功夫南侵。如果是楚凌的話,她不僅不會動滄云城,而且還會暗中資助甚至跟滄云城合作。
云翼道:“朝廷那么多人,難道所有人的心思都一樣么?兩年前,還有一個侯爺投靠北晉呢。如今北晉不也有許多天啟舊臣依然做著高官權(quán)貴么?”
“天啟皇帝都不管么?”楚凌皺眉道,對于那個遠(yuǎn)在天啟的便宜皇帝爹,楚凌是沒有什么好印象的。
云翼嗤笑一聲,“那位皇帝陛下???他能管著自己就不錯了?!?
“……”楚凌沉默了許久,方才輕嘆了口氣道:“你的事情能告訴長離公子么?我現(xiàn)在沒有辦法幫你,能平安送你去滄云的,只怕只有長離公子了?!?
云翼沉默了片刻,道:“聽說君無歡要娶拓跋興業(yè)的徒弟?”
楚凌猶豫著道:“這件事,只怕要君無歡決定要不要告訴你。不過你暫時應(yīng)該不用擔(dān)心他會不會出賣你,是他告訴我你在這里的,他若是要出賣你你現(xiàn)在就不在這里躺著了。”
云翼垂眸思索了片刻,道:“我二哥說君無歡信得過,雖然我不知道他的眼光到底好不好,不過…算了,你告訴他吧?!?
楚凌不由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云翼有些凌亂的發(fā)絲。其實還是個孩子啊。
云翼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本想發(fā)作,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眶又有些紅了,瞪著楚凌好半天也沒有說話,最后干脆恨恨地閉上了眼睛。
楚凌回到家中的時候心情依然很沉重,甚至覺得自己精神都有點分裂。她不是貊族人,也無法認(rèn)同貊族人的殘酷統(tǒng)治。但是同樣的,她也無法完全認(rèn)同自己的天啟人。曾經(jīng)的血狐可以為了國家出生入死,因為她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但是現(xiàn)在的楚凌卻并沒有如此偉大的覺悟。她對天啟的人沒有責(zé)任,也沒有義務(wù)。若說有什么,大約就是深切的同情憐憫和怒其不爭罷了。還有一些些的愧疚和羞愧,但那不是她的感情,那是楚卿衣的。
那個善良的孩子記憶中從未享受過公主的待遇,卻已經(jīng)有了身為皇室公主的擔(dān)當(dāng)。她雖然什么也做不了,卻在心里認(rèn)同了“天啟如今的局面,是皇室無能造成的”這個理論。這不能說全對,但是楚凌也認(rèn)同的。她那位便宜父皇確實是挺無能的。
抬手揉了揉眉心,頭痛!
“笙笙回來了?”
楚凌扭頭看過去,便看到君無歡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在了她房間里的桌邊喝茶。楚凌忍不住道:“長離公子武功絕頂,就是用來探姑娘家閨房的么?”
君無歡放下茶杯,有些歉意地道:“抱歉,我若是直接上門太引人注意了?!?
楚凌道:“別讓守衛(wèi)看見就好,提醒長離公子一下,大將軍府的守衛(wèi)也不是吃素的。”
君無歡笑道:“多謝笙笙提醒,以后我會更加小心的?!?
楚凌走到他對面坐下,君無歡伸手遞了一杯茶給她,“我看看笙笙臉色不太好,看是云翼出了什么事?”
楚凌點了點頭,“最近天啟那邊可有什么消息傳來?”
君無歡搖頭,“云家出事了?”
楚凌看著他,“云家……被人滅門了。”
君無歡一怔,顯然也沒有料到這個結(jié)果。皺眉道:“我收到云翼的消息就猜到天啟那邊只怕是出了什么事。但是怎么會…雖然外人都覺得云二比不得百里輕鴻驚才絕艷,但也絕不是無能之輩,怎么會被人滅門?”
楚凌道:“云翼說的,云家被燒成了一片廢墟。另外…他說朝廷和北晉人暗中聯(lián)手,想要剿滅滄云城。他二哥讓他去滄云城,你能不能幫忙?”君無歡點了點頭道:“我要先見云翼一面?!?
楚凌點頭道:“云翼現(xiàn)在傷的不輕,你知道他們在哪兒,自己去便是了。”
因為云家的事情,氣氛有些凝重。楚凌看著君無歡問道:“長離公子專程在這里等我,可是有什么事?”君無歡點頭道:“過幾日,便是田家的太夫人的七十壽辰,到時候他們一定會給你下帖子的。到時候,我想請阿凌幫我一個忙?!?
楚凌點頭道:“你說?!本裏o歡這兩年幫了她不少忙,如今君無歡需要她幫忙她自然也不會推辭。
君無歡道:“幫我殺一個人?!?
楚凌挑眉,這還是君無歡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請她幫忙殺人。要未婚妻幫你殺人,君公子這樣真的好么?
“什么人?為什么要殺?”楚凌問道。
君無歡伸手將一張?zhí)舆f了過去,楚凌低頭一看上面寫著的是一個人的信息和生平。
鐵牡爾,明王手下排名前三的戰(zhàn)將。如今官拜二品鎮(zhèn)國上將軍。曾經(jīng)追隨明王統(tǒng)一貊族各部以及入關(guān),戰(zhàn)功赫赫。但是此人生性殘暴,曾經(jīng)在入關(guān)的時候連續(xù)屠光了三座城池。而且這人不僅對天啟人殘暴,對自己人也不見得多仁慈。當(dāng)年貊族統(tǒng)一的時候,凡是被他打敗的部落都近乎滅族。所以不僅是天啟人痛恨他,貊族人也討厭他。即便是明王自己麾下的將領(lǐng),跟他關(guān)系好的也幾乎沒有。
楚凌一目十行地掃完了帖子,問道:“為什么選他?”
君無歡道:“他會跟隨百里輕鴻一起出征滄云城。而且,他跟拓跋胤不和。明王麾下的將領(lǐng)跟拓跋胤的關(guān)系自然都好不到哪兒去,但是他尤其不同。拓跋胤非??床粦T他,這次出征,拓跋胤竭力反對他跟隨出征?!?
楚凌道:“你想殺了他嫁禍給拓跋胤?”
君無歡搖頭道:“不,這只是其次。這個人早就該死了,原本明王這幾年不用他,我暫時也不用動他,畢竟死了一個上將軍也是一件大事。既然拓跋梁想要用他了,我就只能殺了他。”
“你是怕……”楚凌有些明白了。君無歡冷笑道:“這人是嗜殺成性,若是真的將他放出去,我倒是不知道他到底殺的滄云城的將士多還是殺得普通百姓多了?!?
楚凌沉吟了片刻,點頭道:“我知道了?!?
君無歡有些疲憊,“有勞你了,阿凌?!?
楚凌笑道:“若不是你沒辦法自己動手,你也不會找我吧?!?
君無歡苦笑,有些無奈地道:“惹上了南宮御月,總是要付出一點代價的。也是眼下我手里的高手太少了。鐵牡爾的武功不弱,但是還不是你的對手?!?
楚凌偏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覺得…長離公子似乎經(jīng)常都會高估我。我雖然沒有跟鐵牡爾動過手,但是卻跟與他齊名的孟河將軍切磋過。就算是現(xiàn)在的我,最多也只能算是個半斤八兩吧?”
君無歡道:“因為…阿凌總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啊。我記得,三年前阿凌幾乎還沒有絲毫內(nèi)力的時候,尋常三流高手在你手中就已經(jīng)占不到便宜了?!?
楚凌摸了摸鼻子有些郁悶,這就是一開始就漏底太多的壞處。再想要裝小白兔什么的就難了。
楚凌聳聳肩道:“行吧,人交給我。怎么死的你就不用管了。不過…我?guī)湍銡⑷?,有什么好處呢?”君無歡溫聲笑道:“阿凌想要什么盡管開口便是,只要我有的,絕不推辭?!?
楚凌想了想,好像暫時也沒有什么想要的。
“那就先記著吧,回頭我想到了再告訴你?!?
君無歡淡淡一笑,點頭道:“阿凌說了算?!?
“……”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本姑娘不會是做了筆虧本的買賣吧?君無歡看著對面拖著下巴略帶糾結(jié)的思索著什么的少女,眼底綻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明王府的書房里,拓跋梁正在打量著坐在自己下首的青年男子。雖然在同一個府邸里住了已經(jīng)十年,但是拓跋梁依然對這個女婿有些看不透。按理說,當(dāng)年的百里輕鴻也只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而已,落在他手里還不是如何拿捏都是他說了算?最后事實也確實如他所預(yù)料的一般了,但是…拓跋梁總覺得看著百里輕鴻有幾分不放心。
當(dāng)年那個目眥欲裂地拼死也要和自己同歸于盡,無論如何嚴(yán)刑拷打也不肯屈服的少年,到底是怎么變成眼前這個沉默冷峻的青年的?在這轉(zhuǎn)變的當(dāng)中,他又到底經(jīng)歷了怎么樣的心理變化?摸不透這些,拓跋梁就始終無法對這個女婿放心。
“這次出征的事情,陛下的意向是讓你和拓跋胤各領(lǐng)一軍,你有什么看法?”拓跋梁問道。
百里輕鴻沉聲道:“并無?!?
拓跋梁皺眉道:“拓跋胤是晏翎的手下敗將,這次只要你們能拿下滄云城,所有人都會知道你百里輕鴻比拓跋胤更厲害,你這十年的時間便也不算虛耗,你明白么?”
百里輕鴻抬眼看向他道:“外人只會認(rèn)為我和拓跋胤勝之不武,不如晏翎?!?
拓跋梁嗤笑一聲,冷冷道:“活著的人才有資格說話,只要晏翎死了誰也不會覺得你不如他。相反的,拓跋胤幾次都拿不下滄云城,你去卻辦到了。只憑這一點,你就比拓跋胤強?!?
百里輕鴻淡淡道:“我不是貊族人?!?
“你是本王的女婿,是明珠的夫婿!”拓跋梁沉聲道,“別忘了,你和明珠還有三個孩子。若是到現(xiàn)在你還沒搞清楚你是哪邊的人,現(xiàn)在就給本王滾出明王府。本王不希望明珠再在你身上空耗年華,更不希望本王的外孫有一個窩囊的廢物做爹!”
百里輕鴻默然,沉默了良久方才點頭道:“是,王爺?!?
拓跋梁盯著他打量了良久,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那么現(xiàn)在,你有什么話要說?!?
百里輕鴻道:“請王爺換一個副將隨行,鐵牡爾不合適?!?
“為何?”拓跋梁問道。
百里輕鴻道:“鐵牡爾與四皇子有舊怨,我不希望還未到滄云城自己人就先打起來了。另外…此人生性殘暴,我建議王爺以后最好不要再啟用此人。”
明王眼神一冷,“你可知道你再說什么?鐵牡爾追隨本王二十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沖鋒陷陣絕不落人后。本王若是將他閑置,何以服眾?”
百里輕鴻道:“他只會連累王爺?shù)拿?,即便是王爺麾下自己人,也沒有幾個喜歡他的。況且此人在軍中聲望極差,不堪大用?!泵魍踺p哼一聲,“鐵牡爾的戰(zhàn)功不是你該評論的?!?
百里輕鴻抬頭,唇邊露出一絲譏誚,“所以,王爺手里的兵馬并不比大將軍少,貊族人心中的大英雄和戰(zhàn)神卻永遠(yuǎn)都是拓跋大將軍,王爺可知道是為什么?”
“夠了!”明王沉聲道:“你只要按本王的命令去做就行了,本王給你權(quán)力不是讓你來質(zhì)疑本王的!”
百里輕鴻也不勉強,漠然道:“既然如此,百里輕鴻領(lǐng)命?!?
百里輕鴻從明王地書房出來,臉上的神色依然沒有什么變化,一派淡漠地往外面走去,明王府的人早就習(xí)慣了他這樣的表情也不奇怪。拐過了走廊的轉(zhuǎn)角處,百里輕鴻停下了腳步看著迎面而來的女子。
那女子穿著一身貊族人的衣衫,卻是明顯的中原人模樣。她已經(jīng)不算年輕了,容貌也并不如何精致,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嫵媚和野性。一眼看過去,倒是真有幾分像是貊族女子,只是貊族女子很少有這樣嫵媚的風(fēng)情。
看到百里輕鴻她也沒有停下腳步,依然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陵川縣馬。”女子吟吟笑道。
百里輕鴻垂眸,淡淡道:“瑤光夫人?!?
女子笑道:“縣馬客氣了,我不過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女人罷了,哪里當(dāng)?shù)闷鹂h馬一聲夫人呢?”說話間,她已經(jīng)走到了百里輕鴻的跟前。微微垂眸,壓低了聲音輕聲道:“聽說,一個月前江南云家被人一夜滅門了呢。”
百里輕鴻一怔,原本淡漠地神色突然變得冰冷了起來。雙眸如利箭一般地射向眼前的女子,“你說什么?”
女子上前一步,兩人擦肩而過地瞬間聽到她道:“世代名門,落得如此下場,真是可惜了?!?
百里輕鴻想要抓住她問些什么,那女子已經(jīng)越過她漫步而去轉(zhuǎn)瞬間消失在了轉(zhuǎn)角處。
百里輕鴻垂在身側(cè)的手緊緊攥起,手上的指骨咔咔作響。百里輕鴻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卻依然能看出他此時情緒的激烈波動。
“謹(jǐn)之,你在這里做什么?”拓跋明珠地聲音在不遠(yuǎn)處響起。百里輕鴻豁然睜開眼睛看向她。拓跋明珠只覺得心中一驚,她仿佛看到了百里輕鴻眼底濃烈的殺氣,但是下一刻卻又消失不見了,那雙眼眸依然是那樣的平靜無波。
是她看錯了么?
“謹(jǐn)之,我剛看到那個女人從這里過去,怎么了?”拓跋明珠上前,摟著百里輕鴻的手臂問道。
百里輕鴻淡淡道:“沒什么,說了幾句話?!?
拓跋明珠有些不悅地道:“跟那種女人有什么好說的?她畢竟是我父王的女人,你別跟她走得近了,免得父王生氣。真不知道,父王怎么會被這種女人迷惑!”
百里輕鴻淡淡道:“或許是因為王爺一直在找她吧,好不容易找回來總會新鮮幾天?!?
拓跋明珠嘲諷地笑道:“你們男人都是這樣。”對他好的他不要,偏偏要去想那得不到的!
百里輕鴻也不跟她爭辯什么,道:“王爺?shù)氖虑椴皇俏覀冊撟h論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