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華東醒來后,大夫進行了連夜會診,大約在兩個多小時才結(jié)束,我滿懷期待過去詢問,大夫非常鄭重對我說,“我們并不能一定保證他會活,但暫時你們有什么話都可以說。他是清醒的,心臟平穩(wěn),現(xiàn)在一切都不確定,他的傷勢太嚴重,腦內(nèi)有被棍擊后殘留的血塊,我們清顱手術(shù)也無法完全治愈,會隨著舊傷復(fù)發(fā)而擴散,就是人們非常畏懼的腦出血。不得不說,還請你們抱有最壞打算。我們也會同是盡力,在病人還能檢查的情況下,為你們聯(lián)系更好的醫(yī)院。”
我垂手看著他們大批人從病房內(nèi)離開,留下兩名護士為他輸液打針喂藥,到最后病房內(nèi)空蕩蕩,程毓璟和古樺站在走廊上抽煙,每個人臉上并沒有喜悅,反而是更深的凝重。
也許對于現(xiàn)實,沒有結(jié)果的預(yù)料是最可怕的,人之所畏懼死亡,就因為你無法確定死神何時帶你脫離這個世界,未知的恐懼,可以讓人發(fā)瘋。
我推開病房的門,撲面而來的氣息全都是藥的味道,蔣華東靠著床頭看一份文件,大約是古樺送來的,有關(guān)股東提議的一些必須要他親自過目的事宜,他艱難撐住身體,手上握著一支筆,非常吃力的在文件上勾畫著,他聽到聲音抬頭看我,憔悴疲憊的臉上滿是溫和的笑意,我走過去將那份文件連著他手中鋼筆一起奪過,摔在地上,他看著我的動作,沒有說話。
“我們什么都不要了,公司愛怎樣就怎樣,你身體好了后,我們拿著一點錢,離開這里,去農(nóng)村,或者去大山里,去哪里都好?!?
我話音未落,古樺從外面推門而入,他表情非常驚慌,當看到地上散落的文件夾和鋼筆后,他微微松了口氣,“我聽到聲音還以為蔣總身體不適?!?
蔣華東朝著我伸出一只手臂,我走過去,每走一步就掉下來一滴眼淚,到最后他握住我手時,我已經(jīng)哽咽得說不出話。
“宛宛,我要給你和孩子留下一份保障,錢是可以花光的,我必須為你解決全部后顧之憂,讓你和孩子到很多年后,也有源源不斷的收入維持非常優(yōu)越的生活,這是我的責任?!?
我抹了一把眼淚,“你在就好啊,你在就會賺錢,我們就可以維持生活。”
我驚慌失措,根本不敢聽他繼續(xù)說下去,我用力反手握住他,只有感受到他溫度我才能安心一點,他抿著嘴唇,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上平靜而復(fù)雜,他凝望著我,遲疑很久開口說,“可我清楚我的舊傷…”
“我不要聽!啊啊啊!不要跟我說!”
我捂住耳朵,在原地發(fā)了瘋的搖擺身體,頭發(fā)在我眼前包裹住,凌亂得像深海底下的水草,我大哭著,眼淚粘住發(fā)絲凝固在皮膚上,他神色異常焦急,欠起身體將我抱在懷里,我失去了理智,感覺到他這副幾乎已經(jīng)掏空的身體在顫抖和粗喘,我冷靜下來一點,我仰起頭,看著他有些冷汗的臉,我恍然意識到好像壓中了他傷口,我撐住床鋪想起身,蔣華東反而將我抱得更緊,他的下頷貼在我的額頭,聲音帶著悲壯說,“讓我再抱抱?!?
他所有的眼神不如這五個字給我的打擊更大,我在他懷中嚎啕大哭,哭聲凄厲得連我自己都覺得疼,半年,我和他不過在一起半年,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千回百轉(zhuǎn),我以為他這一輩子都是我的,我以為我那么多苦難歲月會到此為止,從此都是海闊天空,結(jié)果只是命運跟我開了一個最美的玩笑,我握不住,我不配。
我真的好怕,沒有蔣華東的人生,該多么灰暗。
“宛宛,我只是擔心你受不了,所以我做了最壞打算,讓你有個底。這是我的習慣,我不喜歡措手不及,所以只要有一點苗頭,就會想得很深入。但我答應(yīng)你,我一定會堅持住,只要我能扛,我咬牙也會扛下去,我想陪著你看女兒出生,我很想。”
“你答應(yīng)我,一定要好好的,我們?nèi)e的醫(yī)院,我要你陪我到老?!?
蔣華東笑著輕輕吻了吻我眼睛,“好,我答應(yīng)你,我一定陪你到老。”
我們這樣擁抱了一會兒,他似乎太疲憊撐不住了,他垂眸看了看我,古樺從門口走進來,輕輕扶住我身體,我激靈了一下,下意識握住蔣華東的手,他非常無奈且好笑的說,“我在。”
我的心砰砰跳動著,他對古樺說,“請恒宛顧總過來一趟,就說我有事相求。讓他盡快?!?
古樺抿著嘴唇,眼眶微紅恩了一聲,蔣華東撫摸著我頭發(fā),最終蔣手掌貼在我的小腹位置,他眼底溫柔璀璨得像星河一樣,他就這么撫摩著,我們誰也不說話,靜默坐了良久,仿佛恨不得時光就此天荒地老。直到鄒蒲忽然在外面敲了敲門,她推開一條縫隙,探出頭來說,“蔣總,我們顧總到了,在走廊上?!?
蔣華東笑著將手從我腹部移開,“請他進來?!?
我定定看向門口,戴著墨鏡非常低調(diào)打扮的顧升從外面進來,鄒蒲為他蔣門關(guān)住,他站在門內(nèi)的位置,沒有立刻走進來,而是不知在看什么,緩慢將墨鏡摘下,握在右手掌心,他的目光有一絲不可置信,“你…”
蔣華東悶悶的咳了一聲,他臉色瞬間又白了一些,顧升走過來兩步,“道上傳是真的。你被沈老追殺了?!?
蔣華東說,“是他要我為他做事,我不肯,那種事我清楚,但凡能有活路逃出來,他都不會冒險找我去,他知道我的脾氣,不敢輕易逼急了,可那批貨很燙手,他留著會泛水,不留又出不去出去了又無法平安,左右為難才派人來威逼利誘我?!?
顧升抿著嘴唇看了他一會兒,“你這個德行,我怎么和你斗。我不欺負老弱病殘。”
他說完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玩世不恭的翹著二郎腿,“趕緊好起來,下了床我們再斗,你宏揚要完蛋了,我得讓你親眼看著我把你心血廢了,這樣沒意思?!?
蔣華東笑了笑說,“我恐怕無暇顧及那么多,我找你來事求你?!?
“求?!?
顧升蹙著眉頭,“你會說求這個字,蔣華東,你活了三十六年沒求過人。”
“是?!笔Y華東坦然的笑著,“這一次我要求你。你是我第一個求的人,榮幸嗎?!?
“我不打算幫。我不喜歡這個榮幸,對于一點戰(zhàn)斗力都沒有,要死要活的人,我憑什么幫你,能為我?guī)硎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