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飯點,秦家飯桌菜式豐盛。
小鳳端著一盤紅燒肉從廚房出來,給兒子使了個眼色。
醬赤色的肉塊切得方方正正,在燈下更顯油潤亮澤。小威只顧盯著盤子上的肉咽口水,根本挪不開眼。
廚房一直飄出霸道的香味,他的肚子早就唱了又唱,要不是怕挨揍,哪里還耐得住性子坐在椅子上等開飯。
換平時,早就沖進廚房先過過嘴癮再說。
小鳳含笑的眼睛閃過一絲慍怒,端著菜笑容可掬地走近餐桌,“今天學(xué)校不上課,小威天不亮就起來去食品公司排隊買肉。他說爺爺喜歡吃紅燒肉,只有早些去才能選到最好的?!?
秦耀祖捏著一枚棋子正要落子,聞頓了了一下,抬頭瞥了她一眼,抽抽嘴角沒出聲。
一子落下,秦老爺子不緊不慢執(zhí)白子落盤,瞟了一眼迫不及待上前端菜的小威,淡淡地說:“嗯,小威有心了。”
活到這個歲數(shù),他自認為看人還是很清楚的。
這小子品性尚可,但要說專門為他早起排隊買肉,倒還沒親近到這個份上。
小鳳狠狠地瞪了一眼沒眼色的兒子,揚起笑容捏著圍裙一邊擦手一邊往回走,“爸,還差一道溜肝尖,也是您老愛吃的,做好了咱就開飯?!?
秦老爺子轉(zhuǎn)頭瞥了一眼桌上的菜,眉頭皺了起來。
五菜一湯,樣樣都是按他的喜好和口味做的。
看樣子,這頓飯,可不算什么家常便飯。
他捻著手里的棋子,沉下眉眼,“說吧,這一桌,是個什么由頭。”
明顯不高興的問話讓秦耀祖僵了僵背脊,隨即臉色訕訕,“一家人吃頓飯,哪有什么由頭,爸,你想多了?!?
秦老爺子鼻孔里不輕不重哼了一聲,“最好是。”
最后一道菜上桌,幾人紛紛落座。
秦耀祖從柜子里拿了一瓶酒出來,“爸,今天菜不錯,咱們喝點?!?
秦老爺子瞇了瞇眼睛,揚揚下巴示意他倒酒。
秦家沒有飯桌上不能說話的規(guī)矩,小鳳笑著給秦老爺子盛了一碗湯,“爸,最近陰雨天您老的膝蓋又不舒服了吧?這大骨湯吊了一天,都說以形補形,您喝著正合適?!?
秦老爺子捏著酒杯來回轉(zhuǎn)了兩下,沉聲開口:“我這人說話不愛兜圈子,有什么事,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小鳳臉上的笑意僵了一下,默默和秦耀祖對視了一眼。
坐下來半轉(zhuǎn)身子挺直腰背正對秦老爺子,組織了一下語,溫聲說:“瀟瀟這孩子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我也是把她當閨女看待的。我和老秦為人父母,總是想給孩子多做打算?!?
她瞧著老爺子臉色沒有立馬拉下來,抬手把腮邊的頭發(fā)攏到耳后,笑著繼續(xù)說:“小磊,您也是見過幾面的。樣貌、人品、工作,那是真的沒得挑。最近,他又往上升了一級,這么年輕,前途不可限量吶~”
“瀟瀟還年輕,肯定沒我們這些過來人想得長遠。小磊也是真心實意想對瀟瀟好,咱們兩家住得還近,要是結(jié)了婚,您老想看孫女也就走幾步路的事,多好啊…”
一說起秦瀟,秦老爺子心頭跟針扎的一樣,總算知道這桌酒菜是個什么由頭。
這孩子,去了那邊電話不打一個回來就算了,書信也不知道來一封。
叫他這老頭子掛念得很。
也不知道過得好不好,錢票夠不夠用,小川那個臭小子有沒有幫他照顧好孫女。
他沉默了一會,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我說過,她的婚事,她自己做主。她稱心如意,我就安心。她也是個懂事的大姑娘,你不是她生母,用不著你操心!”
小鳳的笑意僵在臉上,桌下的手狠狠地在秦耀祖腿上擰了一把。
要不是為了這個家,她也不愿意拿熱臉貼冷屁股好吧!
秦耀祖疼得咬緊牙關(guān),偷偷掰開她的手,僵著笑臉起身給老爺子斟酒。
“爸,小鳳她也是為了瀟瀟好,您的話說得重了點。我虧欠瀟瀟,我也是想要盡力彌補她。當父母的,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孩子,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不說別的,就說那個姓周的,哪樣比得上小磊?嫁給小磊,吃穿不愁,那孩子也算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人品肯定是沒有問題的。瀟瀟從小跟您最親,您也希望她能時不時在跟前盡孝不是?”
秦老爺子看著兒子辭懇切的樣子,心里冷笑一聲。
說來說去,還是想要面上有光。
他懶得接茬,索性推開酒杯開始喝湯。
小鳳搭在膝蓋上的手指叩了兩下,眼珠一轉(zhuǎn),一邊盛湯一邊唉聲嘆氣。
“唉…說到底,我們也是擔心瀟瀟。小姑娘懂什么呀,那個年輕人我們也不是知根知底的。這才多久,就把一個懂事的閨女帶壞了。什么都不管不顧的,這樣下去遲早要吃虧的,唉…”
秦老爺子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在桌上,臉色冷了下來。
“少在我前面給人潑臟水!小川的人品,我信得過!瀟瀟這才去多久?人生地不熟的,不用花時間適應(yīng)嗎!她是去玩的嗎!你又知道她在那忙不忙?!”
夫妻倆看老爺子一副油鹽不進的架勢,又挨了頓罵,心里堵得不行。
人家擺明了向著那邊的,他們也沒轍,眼看菜都要涼了,只好各懷心思默默吃飯。
茶幾上的電話鈴響起,正幫老爺子盛飯的小威順手就接了。
小鳳剛起身,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喂,哪位?”
“你是小威吧,爺爺在嗎?”
秦瀟緊張地捏著電話線,心說這回可別再撲個空了吧。
長途電話很麻煩,必須一級一級地撥,她抽空打了三次電話,回回都花大半天時間才接通,回回都是小鳳接的,回回都說老爺子不在。
可是她實在太掛念爺爺了,很想聽一聽他的聲音。
“?。磕恪?!你是瀟瀟姐對吧!爺爺在的,我?guī)湍憬兴 ?
那頭傳來熱情的聲音,秦瀟臉上頓時迸發(fā)出光彩,高興得連連跺腳。
秦老爺子一聽是秦瀟來的電話,眉頭舒展,陰沉的臉色云消雨霽,起身迫不及待走過去。
歡喜的眉眼笑得皺紋深深,拿起電話忽然拉下臉,劈頭蓋臉一頓罵:“還知道打電話回來!啊?你還有沒有良心的!我天天在這愁得睡不著覺!長途不好打,寫信嫌慢,發(fā)電報總會吧!氣死我了!”
聽到老爺子熟悉的聲音,秦瀟委屈的噘著嘴巴。
不過她的心里還是很高興的,罵人挺有勁,中氣十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