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結(jié)冰,分明凝固,卻又好像有什么東西蠢蠢欲動,躁亂不堪。陸甜敏感的察覺到,這兩父子之間縈繞的,強烈的硝煙味。她輕蹙眉:“怎么了阿衍,你這是做什么?”明明之前說好了,交給她來處理。何況她已經(jīng)決定好不離婚了,反正,她以前怎么過的,現(xiàn)在和以后也能怎么過。就當(dāng)她無理取鬧了一場吧。畢竟大多婚姻都是這樣,崩潰時會鬧,鬧過了之后,大多數(shù)人終究還是會因為各種各樣的無奈妥協(xié),得過且過,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善铄费墁F(xiàn)在的反應(yīng)有點出乎她意料。祁宸衍沒有回答她,只是看著祁慕辭。祁慕辭的目光則落在祁宸衍拍在他面前的離婚協(xié)議書上,淡掃幾眼,冷冷勾唇:“逼自己父母離婚的,你倒是第一個。”祁宸衍壓下所有情緒,也彎唇:“也是,畢竟逼自己兒子離婚的,你的確不是第一個?!鳖D了頓,說:“不過,把視頻發(fā)給兒媳婦的,你倒是第一個?!逼钅睫o眸光狠縮,抬眸盯向祁宸衍。祁宸衍毫不避讓的和他對視,看清他眼底震驚,沒什么溫度的笑:“怎么,沒想到星星會告訴我是嗎?以為我和她,跟你們一樣是嗎?”祁慕辭唇角幾乎抿成了線,手也下意識握緊。陸甜好奇:“什么視頻?”祁慕辭眼睫垂下?!案赣H敢說嗎?”祁宸衍語帶嘲諷:“敢告訴我媽,你用她的手機發(fā)了什么視頻給星星嗎?”陸甜聞目光閃動,立刻起身去客廳找自己的手機,應(yīng)該是扔在沙發(fā)上的。只是點開記錄,什么也沒有。她沉默幾秒,走回餐廳,問祁慕辭:“你發(fā)了什么給星星?”片刻,祁慕辭抬眸,聽不出什么波瀾的說:“不算視頻,只是一點聲音而已?!薄奥曇??”陸甜有些茫然:“什么聲音?”祁慕辭睫毛幾不可查的動了動,喉結(jié)也不受控制的滾動,最后莫名冷笑了聲:“甜甜說呢,還能有什么聲音?不過就是一點我們親密時候的聲音罷了?!逼铄费軣o力的閉上眼。陸甜腦子里已經(jīng)是嗡的一聲。她甚至覺得自己大概沒聽清祁慕辭說的是什么?親密時候的……聲音?她緊緊盯著祁慕辭,試圖看穿他心中所想,可她發(fā)現(xiàn)看不透。他就那么看著她,好像對他來說,他做的只是一件很無所謂的事。陸甜呼吸慢慢急促起來,聲線不受控制的顫:“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祁慕辭淡定的同她對視:“我當(dāng)然知道,我說過,我不會接受薄家人做我祁家的兒媳婦?!薄八裕闵踔敛幌в眠@種方式?”陸甜捏著手機的手指在顫抖,“你什么時候錄的,發(fā)給星星想做什么,你是用我的……去威脅她?”祁慕辭:“你18歲就和我在一起,你覺得我什么時候錄的?”這意思很明顯,可能連他自己都說不清,因為他趁她無意間,大概錄了很多?!澳阋仓?,我18歲就跟你在一起啊?!标懱鸷鋈痪陀X得好可笑,“果然,人年輕的時候腦子里容易進水,把自己活成一場笑話?!薄靶υ挘俊逼钅睫o眼神驟然鋒利:“陸甜,我倒是覺得,我才是笑話?!彼眢w朝后靠上椅背:“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回來,為什么忽然說不離婚了嗎?不就是因為我威脅了時星,你擔(dān)心影響到姓薄的嗎?”祁宸衍緊緊握著手。果然,就好像星星說的,他就是會這樣想。他越是這樣朝牛角尖里鉆,就會越瘋狂。陸甜皺眉:“我已經(jīng)說過不止一次,我對薄晉然沒有男女之情,我不喜歡他,我回來也不是因為他?!薄澳阌X得我會信?”祁慕辭逼視著她:“那如果,我沒有威脅時星,你會回來嗎?”“不會?!标懱鸷敛华q豫,“我確實不會?!彼滩蛔澊?,笑得諷刺:“可你覺得我被你逼回來,是因為薄晉然嗎?”祁慕辭:“不然呢?”陸甜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告訴他:“我是因為阿衍,因為星星,因為不想讓祁家和薄家鬧得太過難看,也不想你被安家人蒙蔽。祁慕辭,這些在你看來,是因為薄晉然嗎?”“你說的安家人,是我母親是嗎?”祁慕辭莫名覺得好笑,“陸甜,我承認(rèn),當(dāng)年祁家差點出事,是你父親幫了我們??刹还茉趺凑f,最終祁家也是靠我母親撐起來的。而這么多年,你對我母親有怨各種為難,我有多說過一個字嗎?”“甚至于我母親這么多年因為對你有愧疚,所以也總是對你忍讓避退,包括這次阿衍,他說要讓我母親待在佛堂不能出來,我也都隨了他??赡阌X得,這難道就真的是她應(yīng)該承受的嗎?陸甜,你總說你心里的刺是當(dāng)年我?guī)Щ匕裁鳜帥]有告訴你??删退阄艺娴母嬖V你,你就能接受嗎,你就能忍耐嗎?就以你的性格,你最終不也是會跟安明瑤鬧得不可開交嗎?所以說,其實不管我有沒有告訴你,那個孩子都留不住。你在責(zé)怪別人的時候,有想過你自己的問題嗎?你如果沒有那么沖動,你先私底下詢問我同我商量,而不是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質(zhì)問我逼迫我,這件事會發(fā)展成這樣嗎?”祁慕辭神色冰涼的看著她,一句句說得緩慢,卻像一顆顆鐵釘朝陸甜心口里釘,鉆心的疼。他繼續(xù)說:“不過我也承認(rèn),我當(dāng)年的確有錯,我不該瞞著你,也沒認(rèn)清安明瑤的心思被她蒙蔽,在她推你時我沒能反應(yīng)過來,害你失去孩子受到傷害??晌乙呀?jīng)盡我所能去彌補了不是嗎?你父親讓人將我打個半死,我傷剛好就趕去陸家,我在陸家外跪了整整一夜,你知道那時候我面對了多少嘲笑嗎?還有這次,你以為我為什么愿意低下姿態(tài),不顧臉面去下跪,那是因為我知道我有錯,我知道是我應(yīng)該承受的。那你呢?陸甜,我承受了我應(yīng)該承受的,你又為我付出了什么承受了什么?你無視我二十幾年的付出,就因為薄晉然那點連同你告白都不敢的廉價情誼,就要逼著我簽字離婚?我告訴你,那不可能。我可以因為你不愛了跟我離婚,可你想因為薄晉然跟我離婚,絕不可能!”就算是祁宸衍,以為自己已經(jīng)能接受更壞的情況,到這一刻,聽到祁慕辭這些話,也難免心頭發(fā)沉。陸甜眼前更是一陣陣暈眩。這一刻的祁慕辭,完全是個陌生人。又或者,人大概其實都是這樣,只有在感覺利益真正受到侵害時,才會不受控制的展現(xiàn)出私心,表現(xiàn)出真正的自己。當(dāng)他要掌控主動權(quán)奪回利益時,他可以從跟你認(rèn)識第一天,你是不是多用了他一毛錢說起。心臟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捏住,窒息感洶涌而上,她自嘲的笑笑:“是啊,我早就知道,這么多年,你哄我挺累的。你說的沒錯,我的孩子丟了,是我自己沒有保護好她,怪不了你??墒瞧钅睫o,當(dāng)年是我求你去跪的嗎,現(xiàn)在是我求你去跪的嗎?這么多年,是我求著你來哄我的嗎?現(xiàn)在就連這都是我的錯了是嗎?是我讓你丟了人,是我讓你沒了臉,讓你堂堂祁家主的人生,多了污點?”她閉眼,深呼吸,聲音在那瞬間緊繃而提起:“可你要是覺得我委屈了你母親,你為什么不早說?哪怕我和她爭執(zhí)的時候你站出來說一個字,哪怕在我鬧的時候你說一句你別鬧了我不想哄,又或者在當(dāng)年我離開祁家后,你要點臉面別在那里惺惺作態(tài)跪上一夜,你以為我陸甜,會在你這里賴上二十年嗎!”陸甜已經(jīng)說不清自己有多久沒哭過了。最后一次哭,應(yīng)該是15年前,她父親和母親一天之內(nèi)相繼離世。然而此刻,她眼淚完全無法控制,死死的盯著祁慕辭,急促的呼吸著,閉了閉眼,最后道了句:“祁慕辭,如你所愿。”她轉(zhuǎn)身要走,祁慕辭冷冷開口:“陸甜,你要是敢走,我發(fā)給時星的東西,下一秒就會發(fā)給薄晉然,你可以試試?!标懱鹉_步頓住。可似乎此刻,他說出什么樣的話都已經(jīng)不足以讓她驚訝了。幾秒后,她轉(zhuǎn)頭看他,冷漠如冰:“你也可以試試,祁慕辭,你要是敢發(fā),我保證你那個佛堂里的媽活不過明天!”祁慕辭瞳孔微縮,陸甜眼淚還沒干,唇角已經(jīng)帶上冷笑:“也許你其實也不是那么在意她,可是祁慕辭,夫妻20幾年,你以為只有你有可以威脅我的東西嗎?”她絲毫不怕,轉(zhuǎn)身要走,祁慕辭語氣冰冷:“攔著夫人?!彼闹芤呀?jīng)聽了一場大戲的傭人和保鏢瞬間繃緊。保鏢正要上前,祁宸衍已經(jīng)先一步擋在陸甜身前,毫無波瀾的目光看向那些人,只冷冷一字:“滾!”保鏢們吞了吞口水,瞬間遲疑了。說實話,這么多年,祁慕辭在京都的時候少,更多的時候他們還是跟著祁宸衍的。更怕更尊敬的,還是他們的太子爺。祁慕辭咬牙看向祁宸衍:“祁宸衍,你確定要跟著她一起鬧?”“鬧?”祁宸衍覺得可笑:“我本來以為,父親不是蠢,只是沖動?!彼袜停骸翱涩F(xiàn)在看來,父親比我想的蠢多了?!逼钅睫o瞇了眼,祁宸衍對上他的視線,譏諷輕笑:“父親別急,等你以后住進醫(yī)院,有的是人爭前恐后去拔你的氧氣管,到那時候,別后悔就行。”他攬著陸甜的肩帶她出去。走到門口,又轉(zhuǎn)頭看了祁慕辭一眼:“離婚協(xié)議,父親早點簽,明天一早,我讓方遠(yuǎn)來拿?!闭f完離開,沒走出多遠(yuǎn),聽到身后傳來的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祁宸衍沒管,只在四周那些人各自復(fù)雜的目光中,帶陸甜出了祁家。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讓她上車,他轉(zhuǎn)身去了駕駛座。沒有立刻離開。祁宸衍沉默著,陸甜也很沉默,呆坐了很久,終于啞聲開口:“抱歉?!逼铄费苻D(zhuǎn)頭看她,她也看向他,眉眼輕彎,眼中卻有眼淚,低聲說:“讓阿衍看到自己的父母鬧得這么難看,讓阿衍難過了?!逼铄费芎斫Y(jié)緩緩滾動,“沒有,其實作為父母來說,你們已經(jīng)很好了?!彼?,指骨彎曲,從陸甜臉上擦過,低嘆:“至少這二十幾年,我是在愛里長大的。”不管他們是真愛還是各自假裝,至少這么多年,確實從來沒有讓他察覺過。所以他成長得很好。人格健全。雖然也會偏執(zhí)一人,可偏于愛,不會執(zhí)于恨。祁宸衍抽了張紙巾給她,低聲說:“媽,我讓人送你回帝都,這里的事交給我吧?!标懱痖]上眼,最終點了點頭。她確實好累。前所未有的累。為免夜長夢多,也來不及安排私人飛機,所以祁宸衍讓人買了最近的機票,讓方遠(yuǎn)帶著人親自送陸甜回帝都。把她送到機場,看著她和方遠(yuǎn)他們登機,他站了很久,才轉(zhuǎn)身回家。那時候已經(jīng)快凌晨12點,時星一直在等他的消息和電話,沒有睡覺。就連陸離和薄云宴都在客廳里待著。莫名覺得不安。祁宸衍回來的時候,他們都下意識起身,陸離想問什么,可看著祁宸衍面色蒼白毫無血色的樣子,話就吞了回去。祁宸衍也沒同他們說話,徑直朝臥室走,時星聽到聲音打開臥室門的時候,他也正好要推門。“阿衍,你怎么回來了?”他不是說在陸家留一夜嗎?祁宸衍垂眸望著她,女孩精致漂亮的面容白凈,清澈的眼眸中全是擔(dān)心。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可最終只叫出了她的名字?!靶切莮”他聲音很輕很啞。眼前早就一陣陣的發(fā)黑,在那一刻他終究是撐不住,朝時星的方向倒了下去?!鞍⒀堋睍r星慌亂的抱住他,朝后退了幾步,差點摔倒。好在陸離眼疾手快把祁宸衍扶了過去。祁宸衍已經(jīng)徹底陷入了昏迷。外界發(fā)生了什么他全不知道,而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