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琰胤看著龍榻上枯瘦如柴的身影,一時間許多心緒涌上來,這些年他怨、他恨,最開始想起來的時候,夢里都是抓著盛琰宸質(zhì)問。
他始終不明白,從小疼愛護(hù)佑的弟弟,為何能夠那樣狠下心。
他想要一個答案。
可現(xiàn)在,忽然覺得一切沒必要。
要了答案又如何?他的狡辯怨恨自己不能理解,自己的不甘痛苦他也不會懂,人和人從來都不一樣。
“盛琰宸,你沒想到吧,我沒死,而且時隔多年又回來了。如今外頭到處都在傳你當(dāng)初對我做的事,弒兄奪位,以民牟利,你做的事萬民皆知,萬民唾棄?!笔㈢芬蛔忠痪?,看著榻上死肉般的人。
他知道他能聽得見,也能想象他的憤怒。
可跟唐家滿門,跟無數(shù)被他一句話逼得求生無門的百姓相比,這一點憤怒算什么?
“父皇,”盛知婉也站出來:“今日是慶寧最后一次這樣稱呼你,明日早朝上,祖母,二皇兄和我都會對外承認(rèn)父親的身份,還會公開您做的那些事。您并非祖母親生,卻因貪念妒忌恩將仇報,自我幼時您便總在試探我、試探祖母,那時我不明白,原來,您是太心虛,太害怕?!?
心虛?害怕?
他為何心虛!為何害怕!
現(xiàn)在整個晟國都是他的!他才是皇帝,這些亂臣賊子憑什么不經(jīng)他的同意就讓一個不知從哪來的冒牌貨冒充死人!
對,沒錯!
盛琰胤已經(jīng)死了!自己早就殺了他!
盛芫淇!盛芫淇呢?
他就這么眼睜睜看著盛知婉欺君罔上?廢物,沒用的廢物!
盛琰宸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抬起手指,然而無論他如何使勁,這具身體依舊沒有絲毫反應(yīng)。
在這一刻,盛琰宸自欺欺人的那些理由終于崩塌。
在這一刻,他心中涌出一種無法喻的恐懼!
難道,自己一輩子就要這樣躺在床上?人不人鬼不鬼?
不,不要!
他是晟國之主,是天子,是皇帝!怎么能像個廢人躺在這?
他要站起來,他要將這些亂臣賊子一刀刀一片片讓劊子手凌遲!
“父皇?!?
盛芫淇看著走出去的皇伯伯和慶寧,終于還是沒忍住開口道:“父皇可知道金國又送了密信?原來他們是用你做過的事威脅,怪不得您當(dāng)時態(tài)度大變,您心中,也知道那些事見不得人吧?如今您也不用擔(dān)心了,那些密信中的事全都被人傳了出來。”
“好在,”盛芫淇聲音一頓,俯身為盛琰宸蓋好衾被:“好在您現(xiàn)在昏迷著,您要是昏迷,便一直昏迷下去吧,不要再醒來,至少不用自己面對自己做過的那些事?!?
盛芫淇到底于心不忍。
他幼年時母妃便一直希望他能獲得父皇的偏愛,希望他處處拔尖,他不聰明、也不會說話,但是從那時起想要得到父皇的喜歡就成了他心中最執(zhí)念的事。
他一直覺得父皇無所不能。
父皇是晟國的陛下,是最厲害最權(quán)勢的男子。
可如今,那個偉岸高大的形象不知何時早已成了一堆砂礫,即便如此,他依舊不想讓他親眼面對那些責(zé)難。
若是有責(zé)難、謾罵,都沖著他這個兒子來便是。
盛芫淇直起身,轉(zhuǎn)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