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卷軸上寫的分明,這武行者姓武名松,元豐五年行第二,京東西路鄆州府陽谷縣人氏,上戶出身,白身無功名。高強將手中卷軸翻來覆去看了數(shù)次,幾乎要把這幾行字都背下來了,這才遞還給許貫忠,隨即問道:“除此之外,可有別樣呈報?”許貫忠自然搖頭,為了來回迅疾,這次是由蘇州府行文鄆州府調(diào)閱檔案,新任的蘇州錄事參軍張隨云爽氣的很,在文書上加了六百里加急,州那邊自然也不敢怠慢,戶籍簿上查了備細便又用六百里加急送回來,哪還有什么別樣信息呈報?高強摸了摸下巴,又咂了咂嘴:從這幾行資料上看來,自己在運河里救上來、后來又被魯智深收為記名弟子、行腳頭陀的武行者,恐怕就是原先水滸中赫赫有名的行者武松武二郎了,景陽岡打虎、斗殺西門慶、血濺鴛鴦樓等熱鬧情節(jié)在心中一閃而過,倒頗有些激動起來,倘若武松就在面前,衙內(nèi)恐怕要上去緊握住那赤手斃虎的雙拳,說幾聲“幸會幸會”。只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來到的這個時空與水滸書中多有似是而非之處,況且這位武行者的出場也忒慘了點,寒冬臘月地掉在河水里,身上還帶著病,若不是遇到自己這樣吃飽了沒事干的家伙,一命嗚呼幾乎是板上釘釘?shù)氖拢帜膩硪院蟮臒狒[故事?高強搖了搖頭,心說小說家,果然不足為憑,現(xiàn)在歷史都已經(jīng)改變了,區(qū)區(qū)一部水滸又怎能盡信?只是這么一想,卻有件事更加好奇了:不知這位武二郎的大嫂是不是那位千古以下猶被人津津樂道的潘金蓮呢?自己來的那個時代,關(guān)于這幾位人物的影視小說漫畫等等故事可謂汗牛充棟、鋪天蓋地,有打倒在地加上一腳的,有另類詮釋胡編亂造的,更有大肆翻案戲說的,三男一女之間演繹出了無數(shù)悲喜劇,把人都看糊涂了,卻不知自己所在的這個時空會遇到怎樣的故事?他這里呆呆出神,一旁的許貫忠可看得納悶了,只見衙內(nèi)放下卷軸后就一直發(fā)愣,兩眼發(fā)直神色百變,一會是驚喜,一會是茫然,一會不以為然,一會心向往之,到最后嘴角更露出淫笑兩抹,短短瞬間神情百變,心里不禁吃驚,連聲呼喚:“衙內(nèi),衙內(nèi)!”高強這時正想到以前看過的某著名艷星所演繹的潘金蓮形象,腦中已有些飄然神往起來,被這一叫登時打斷綺夢回神,搔搔頭皮笑了笑,心想眼前大事未了,自己卻能在這里想些有的沒的,人的想象力涉及到這些八卦新聞時果然是十分豐富的……定了定神,便向許貫忠道:“這武行者既然是上戶出身,那公文上也未曾及有甚作奸犯科之事,想來是個良善人家出身,且放下這事,由他與魯師父同住去好了。當務(wù)之急,還是現(xiàn)下東南局勢,貫忠可有什么想法?咱們在龍游的那些籌劃可還能實行么?”許貫忠沉思半晌,仍是搖了搖頭道:“朱緬此人,咱們以前并沒有加以留心,對其資料嚴重不足,目前所知的只有此人家財殷實,在東南一帶頗有勢力,其家人膽大包天,居然敢在鬧市殺人……”說到這里,倆人忽然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紀秋風!”高強擊節(jié)道:“正是!那朱緬這正是眼前現(xiàn)成的線索,怎地一時竟沒有想到?”許貫忠笑道:“非是衙內(nèi)疏忽,只是原先都只記掛著明教之事,也沒把這朱緬放在心上罷了。現(xiàn)下方臘與朱緬既然有了合流的可能,那便要小心應(yīng)付,同時下手了。”“說的是!貫忠,那紀秋風現(xiàn)在何處?”“當日因急著出發(fā),沒顧上細審,龍游行前已命人將此案移往張參軍處審理了,明日衙內(nèi)徑往提審便是。只是有一件事,明日那明教石寶等得知衙內(nèi)回府的消息,必定上門來商討事宜,衙內(nèi)欲如何應(yīng)對?”高強一怔,心說難道不是談如何開發(fā)銀礦么?最多是趁機使些手段,將方天定給引出來,再看看要如何說服他與自己合作,瓦解明教謀反的計劃,怎地你又問什么“如何應(yīng)對”?不過他與許貫忠多日相處,知他能謀多智,這么問話必是胸有成竹了,便笑道:“貫忠必是有什么妙計了,何不直!”許貫忠卻不回答,站起身來,幾步走到窗前,將兩扇窗格輕輕推開,一陣寒風直吹進來,高強機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不由得縮了縮脖子,精神倒為之一振。只見許貫忠負手對著窗外低的不象是在對自己說話似的:“貫忠以為,方臘命元覺和他女兒在此與衙內(nèi)商議,再命自己的妹妹去與朱緬接洽,自己兩方都不出面,卻又心存反謀,這幾點聯(lián)系起來的話,那就只有一個結(jié)論:方臘并無誠意與任何一方合作,其根本目的還在于如何營造最佳的起事形勢,尋覓最好的起事時機!”高強一震道:“說來有理!然則方臘究竟是何圖謀?”不待許貫忠回答,他自己也已得了一個答案,驚道:“難道這一切都是方臘為自己起事所做的準備,他正一步一步地接近起事的目標?”許貫忠旋過身來,雙眼閃閃發(fā)亮:“不錯,正是如此!方臘當初謀劃起事時,并不知曉自己腳下就埋藏了大筆銀兩,然而卻仍舊信心十足,可知其反必有所恃,不待銀礦之開采而起,此其一:其二,方臘明知衙內(nèi)你與其子方天定已訂交,并且在汴京方天定將此事托付于衙內(nèi),既然要來與衙內(nèi)商議合作開發(fā)事宜,那方天定就是不二之選,區(qū)區(qū)口角又何至于如此嚴重,將這等大事都置于不顧?其三,朱緬雖是一方豪強,然而身家豐厚,無論如何不是謀反之人,方臘去尋他合作,倘若合作中途被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圖謀,則純屬引狼入室,多此一舉。以宗作邑當日在幫源洞中所聽到的圖謀來看,方臘其人當?shù)貌菝в⒔艿馁澴u,怎會如此不智?有此三疑,足證方臘其心不死,相反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劃反謀!”高強坐在椅子上,只覺得腦子里一片混亂,許貫忠這番話說來簡潔,其實卻涵蓋了自己目前所掌握的所有有關(guān)方臘的信息,頭緒紛繁蕪雜,一時理不清頭路,竟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了。忽地,腦中蹦出一個念頭來,忙問道:“貫忠,依你所,那么方臘派自己女兒來與我接洽,這本身就是個大破綻,方臘為何思慮不及此?”許貫忠點頭笑道:“衙內(nèi)所慮甚是,只是卻忽略了兩點。其一,衙內(nèi)來蘇州只是做個應(yīng)奉官,掌管的是奉承事務(wù),軍政一概不問,而方臘眼中卻盯著東南各地的大小文武官員,對衙內(nèi)的重要性難免估計不足;其二,衙內(nèi)難道忘了,自己在京中有個什么綽號么?”“綽號?難道是……”高強這才想起,自己那花花太歲的綽號可不是什么光彩事,老臉不禁一紅:“這綽號與方臘有什么關(guān)系?”許貫忠此刻的笑容已是頗為曖昧了:“那方金芝雖是山野女子,卻也是花容月貌,衙內(nèi)在汴京時便曾見了,那方臘既然要與衙內(nèi)打交道,想必會向手下打聽衙內(nèi)的愛憎喜好,定然不會放過此節(jié)。以貫忠看來,方臘必定是以為自己派愛女前來與衙內(nèi)接洽正是投其所好吧?又怎會想到這正是最大的破綻?”高強一臉的尷尬,沒想到自己這深惡痛絕的綽號居然也會有了好處,也不知該是額手相慶還是惱羞成怒,思前想后只有訕笑幾聲,趕緊跳過這話題了:“那方臘既然如此狡猾,必定還有厲害后招,然則計將安出?”許貫忠冷笑一聲道:“原本貫忠在龍游獻計分化瓦解明教,也只是求個善果,免得朝廷大動干戈,此間生靈涂炭而已,其實并無太大把握。只是如今看來,這計策卻又多了幾分把握了。衙內(nèi)請想,方臘寧愿把自己的女兒送到這里來拋頭露面,也不愿將自家兒子放出來,可見方天定與他必定有重大意見相左,很可能就是在這造反的要害問題上,倘若衙內(nèi)能與那方天定見面,則要說服他參與衙內(nèi)分化明教的計劃便又多了幾分把握。因此當務(wù)之急,還是要借明日與石寶等人的接洽將方天定引出來?!备邚娺B連點頭,許貫忠這一步步推理過來,于蛛絲馬跡處覓得端倪,猶如抽絲剝繭般將原先隱在迷霧中的對手一點一點揭露出來,自己象在看偵探推理劇一般過癮,整個人完全就被領(lǐng)著走了。聽到這里他忽地靈機一動道:“既然要引,索性來點狠的,明日衙內(nèi)我就托病不出,完全由貫忠你去與明教眾人交涉,讓他們不得要領(lǐng),再借機瀉出本衙內(nèi)其實是對方天定不出心存不滿,如此可好?”許貫忠拍手道:“衙內(nèi)此計看似行險,實則其中轉(zhuǎn)余地甚大,妙極!只是還有一件事,那方姑娘明日該當如何處置?”高強大笑道:“本衙內(nèi)在方臘眼中既然是花花太歲了,這送上門的鮮花豈能讓她再飛了?自然是要扣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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