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平京城里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沒能睡著覺。但是楚凌卻是睡的極好。只是一大早還沒才剛起身還沒來得及用早膳,金雪就進來稟告說上官大人來了。楚凌有些意外,“今天不用上早朝么?”她起床的時間已經(jīng)夠早了,上官成義這么早就上門?這個時間對那些講究的讀書人來說已經(jīng)稱得上是失禮了。
金雪搖搖頭道:“今天沒有早朝?!?
楚凌點點頭道:“請上官丞相稍坐喝茶?!焙冒桑思姨锰秘┫嘁淮笤缬H自過來,她總不能讓人家等著。
換了衣服,洗漱一番之后楚凌也顧不得用早膳就直接去了書房,上官成義已經(jīng)坐在書房里喝了好一會兒茶了??吹匠柽M來,立刻站起身來,“見過公主,老臣冒昧來訪,打擾了?!俺韪釉尞惲?,這還是第一次上官成義對她這么恭敬呢。難不成…上官成義是怕她會揍他不成?楚凌在心中暗暗腹誹著,口中卻道:“上官大人不必多禮,請坐便是?!?
賓主各自落座,上官成義看向楚凌的目光依然有些復(fù)雜。半晌方才道:“昨天的事情…不知公主怎么看?”
楚凌微微偏頭,笑道:“什么如何看?上官大人是在說什么?”
上官成義搖搖頭道:“昨天公主會上臺,也不僅僅是為了替馮大人救場吧?”如果昨天沒有公主出手,馮錚最后可能確實會有麻煩,但是其實也不會有太大的麻煩。天啟人打不過貊族人已經(jīng)是很多人心中默認的事實了,陛下就算生氣最多也只是罵幾句罷了,馮錚依然還是御前司都指揮使。
楚凌有些懶洋洋地靠著扶手笑道:“上官大人果然英明,好吧,我是想讓平京的這些權(quán)貴們看看,本公主……脾氣不好,而且、真的會殺人?!?
上官成義面色一僵,抬頭仔細打量著楚凌。卻見眼前的少女笑吟吟的容顏上沒有絲毫的戾氣,然而方才那句會殺人卻又讓人聽得心里發(fā)寒。不得不承認,這位公主殿下確實是個很難讓人看透的人。更可怕的卻是,她還這么年輕。上官成義一瞬間覺得自己真的蒼老了,事實上面對神佑公主和長離公子這些人的時候他經(jīng)常會有這種感覺。
楚凌笑看著上官成義微變的臉色,坐直了身體道:“丞相,有什么話您就直說吧。放心,我不會隨便動手的?!?
上官成義一怔,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公主,老臣并不是來跟你開玩笑的?!?
楚凌更加無奈,攤手道:“我也是很認真的?!?
“罷了?!鄙瞎俪闪x嘆了口氣,看著楚凌道:“如今朝堂上的傾向公主想必也是知道了,朱大人是同意與貊族結(jié)盟的。畢竟,與貊族結(jié)盟的好處是敗在明面上顯而易見的?!背璧溃骸暗羰亲尡睍x緩過勁兒鏟除了滄云城,對天啟的壞處也是顯而易見的啊。況且,恕我無禮,以天啟如今對北方的掌控力和天啟禁軍的戰(zhàn)力,就算北晉將滄云城拱手相讓,又有何意義?還不是貊族人想要隨手就可以奪回來?”
上官成義神色復(fù)雜地看著楚凌道:“公主竟然對軍中之事也精通么?”
楚凌笑道:“精通算不上,略懂而已。畢竟…本宮怎么說也是拓跋興業(yè)的弟子吧?”雖然拓跋興業(yè)并沒有教她什么兵法,不過楚凌自己感興趣看了不少書,平時跟著拓跋興業(yè)耳聞目睹也聽過不少。更不用說,她自己本身就算得上是家學(xué)淵源了。
上官成義垂眸,似乎在思索著什么。楚凌也不著急,拈了一塊旁邊盤子里的點心填肚子。這一大早的,她還沒吃早飯呢。
過了好一會兒,上官成義終于抬起頭來,問道:“公主,對皇嗣有何看法?”
“皇嗣?”楚凌咬著點心,眨了眨眼睛道:“誰?”
“沒有誰。”上官成義盯著楚凌的眼睛道:“陛下膝下除了公主以外再也沒有別的血脈,所以將來必然要從宗室中過繼子嗣。這個人選,公主可有什么看法?”楚凌這才恍然大悟,微微凝眉思索了片刻道:“上官大人覺得,現(xiàn)在問我這個合適么?”
上官成義道:“再合適不過了?!?
楚凌與他對視了良久,方才嘆了口氣,道:“好吧,既然上官大人一定要問,我也不妨說說。如今宗室凋零,父皇就算要過繼子嗣可選的范圍也并不多。我這些日子回來也了解過一些宗室子弟,恕我直…合適的幾乎沒有?!?
上官成義凝眉,“公主所說的合適,又是指的什么?”
楚凌笑道:“上官大人覺得呢?”
上官成義沉默了片刻道:“老臣想問一問公主,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楚凌有些好笑,她跟上官成義聊天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上官成義這樣聰明的人會看不出來她想要做什么嗎?不過是明知故問罷了。
楚凌坐直了身體,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首方的老者,道:“如果丞相一定要知道的話,我想要做個理直氣壯的公主。我不喜歡某一天必須要以公主之尊在貊族人跟前卑躬屈膝,甚至到不得不犧牲自己的地步。我還答應(yīng)了要帶拂衣姐姐回家,但是其實我們都知道,她的家就在上京,她這輩子都沒有來過平京,平京不是她的家,現(xiàn)在上京也不是?!?
上官成義有些錯愕的望著眼前的少女說不出話來。他隱約明白神佑公主想要做些什么,但是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有這么大的野心,更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敢當著他的面就這么光明正大的說出來。
這樣的話…何止是離經(jīng)叛道?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但是……
上官成義心中忍不住抖了抖,他一時間竟然分不清楚這種感覺到底是憤怒,恐懼,還是激動。
楚凌說完了這話,臉上的神色卻十分淡然??粗瞎俪闪x的目光也是一派平淡從容,仿佛絲毫不擔心他的反應(yīng)一般。良久,方才聽到上官成義問道:“陛下…知道公主想要做什么嗎?”
楚凌微笑道:“大人您覺得呢?”
“陛下不會同意的!”上官成義道。
楚凌道:“事實上,父皇他同意了?!?
上官成義道:“陛下、根本就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公主你欺瞞了陛下!”收復(fù)北地,這是多么重大的可怕的一件事?滿朝文武誰不想但是誰又真的敢想?他不敢,朱大人不敢,馮錚不敢,陛下就更不敢了。如果陛下真的知道的話,只能說陛下根本不認為神佑公主能做到甚至不認為公主是認真的。如今的縱容不過是一個父親在縱容一個丟失多年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女兒而已。
在前期這并沒有什么不好,陛下會無限支持神佑公主,無論她做出再離經(jīng)叛道的事情都無所謂。但如果有一天,神佑公主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足以威脅陛下如今的安穩(wěn)的時候,陛下還會支持么?這卻又是一個隱藏在暗處的極大的風(fēng)險。
“公主,你我都知道陛下的性子。即便是他現(xiàn)在支持您,將來也未必。”上官成義沉聲道。永嘉帝心性軟弱,他疼愛公主是真的,但若說能成為公主的堅強后盾上官成義是不相信地。非他不愿,而是不能。
楚凌笑道:“所以,我才需要上官大人幫忙啊?!?
上官成義沉默。
楚凌嘆了口氣道:“上次大人明明都同意了,如今又開始遲疑未免有些無趣?!?
上官成義心中暗道,上次他也不知道神佑公主會玩得這么大。這算是上了賊船么?
楚凌端起桌邊的茶喝了一口,道:“罷了,此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上官大人不覺得現(xiàn)在想這些太早了一些么?”
上官成義默然,確實是早了一些。他昨天回去之后一夜沒睡,確實是被自己的猜測嚇著了。否則他也不會一大早就跑到神佑公主府來,現(xiàn)在想想倒確實是有些太不淡定了。
上官成義嘆了口氣道:“罷了,公主天資過人,文武雙全,行事想必也胸有丘壑用不著老臣啰嗦。只有一點,還望公主三思?!?
楚凌點頭道:“上官大人請指教?!?
上官成義道:“欲速則不達,兩國之爭并非一朝一夕可成。公主若是操之過急,難保不會功敗垂成?!?
楚凌笑道:“多謝大人指教,本宮心里有數(shù)?!?
“朱大人那里,我會盡力周旋。”上官成義承諾道。
如果不理會上官成義和卓氏的那些事情,單從一個官員的角度來談話的話,不得不說上官成義著實是一個很不錯的談話對象。他從一個清貧的讀書人一路做到丞相的位置,見過的,經(jīng)歷過的事情都遠非常人能想象。因此很多時候他的話對楚凌來說也能有很深的啟發(fā)。
難得雙方都暫時放棄了對對方的成見,聊起天來自然也順暢了許多。等到雪鳶來傳話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在書房坐了一個多時辰了。
“公主,卓夫人來了?!毖S端著新鮮地茶點進來,一邊有些不滿的看了上官成義一眼。這位老大人一大早就來,公主這會兒還沒吃上早飯呢。上官成義被她的話吸引倒是沒看見她的眼神,立刻抬頭扭頭看向門口。
自從卓氏搬出了上官家,上官成義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最初還時常讓兒媳婦去看看,但是卓氏一直都將人拒之門外,再加上家里老太太鬧騰的厲害,上官成義漸漸的也沒有那個心思了。反正這些日子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丞相夫人離家出走還要跟他和離的事情,就算是真的和離了也就這樣了。
丟臉這種事情,有的時候丟著丟著大約也就習(xí)慣了。
算算日子,上官成義已經(jīng)有將近一個月沒有見過卓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