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了?”
乾清宮西暖閣中,朱翊鈞焦躁地踱著步子轉(zhuǎn)圈,終于忍不住朝剛剛進(jìn)來的陳矩問了一聲。
陳矩小聲回答道:“皇爺,長公主鳳駕出宮至今一共三時一刻?!?
“怎么還沒有消息?”朱翊鈞止住腳步,轉(zhuǎn)頭問道:“不會出什么岔子吧?到底有哪些人去了白玉樓?”
陳矩略微遲疑了一下,答道:“皇爺,情況有些出乎意料,領(lǐng)頭之人乃是錦衣衛(wèi)都督劉守有?!?
朱翊鈞一愣,臉色立刻黑了,深吸一口氣:“劉守有……好,好,好一個世代忠良、天子鷹犬?!?
天子鷹犬,這個詞在后世人看來無疑是貶義詞,但其實它在大明是褒義的。蓋因為所謂鷹犬者,自然是得力而且忠誠。不過以朱翊鈞此時的語氣來看,這恐怕是個反諷。
但他沒有過多糾結(jié),而是冷著臉繼續(xù)問道:“還有誰?”
“還有一些年輕士子?!?
朱翊鈞再次一愣,皺眉道:“這是為何?沒有其他官員同行嗎?這些士子湊個什么熱鬧?”
陳矩小心翼翼地答道:“具體原因尚不清楚,奴婢以為劉守有或是希望借這些士子的影響力迫使高中丞不得不允許他們進(jìn)入白玉樓?!?
“迫使?”朱翊鈞反問道:“一群白衣士人,如何迫使朝廷重臣開放私家別院?”
“皇爺,狠就狠在是一群白身呀?!标惥氐溃骸案咧胸┠耸俏页ㄒ坏牧谞钤?,文名鼎盛,享譽士林。但也正因為如此,他無法拒絕一群士子向他提出游園的請求,否則消息傳出,必為士林鄙夷?!?
頓了一頓,他又補充道:“況且今年情況還有些不同,這些士子都是上京趕考之后暫留京師的,其中有些人或許已然高中,乃是新科進(jìn)士。有些人或許落榜,但既然能留京,要么是家業(yè)殷實,要么是在京中有親朋好友投靠,總之……都和官場逃不開關(guān)系?!?
朱翊鈞這才知道厲害,鼻息加重了一些,哼了一聲,問道:“都有哪些人,跟什么人有關(guān)系?”
“皇爺恕罪,這群人身份特別,東廠番子也不好隨意靠近窺視,因此目前還不能完全查明其身份與京中關(guān)系……”
朱翊鈞不耐煩地打斷道:“就算不能完全查明,也總有幾個能弄清楚的吧?已經(jīng)弄清楚了的都有哪些,說!”
陳矩倒不驚惶,平靜地答道:“目前可以確認(rèn)的有兩人,一個是中書舍人余廷槚,一個是落……因此奴婢覺得,他們敢不敢興風(fēng)作浪,其實還是要看高中丞那邊處理得如何?!?
朱翊鈞面色稍稍好看了一些,想了想道:“求真辦事,朕歷來放心,但朕就怕……不知道他會怎么和堯媖解釋今天這件事。朕這么做,雖然利用了一下堯媖,但歸根結(jié)底,實在也是為了她好,萬一她因此與朕生了嫌隙,朕這心里……”
下面的話,朱翊鈞沒說,但陳矩當(dāng)然能夠理解。
本來皇帝對這個妹妹就心存內(nèi)疚,誰知道這件事既然要“引蛇出洞”,算來算去就還是免不了要再利用她一次,這種內(nèi)疚就更加深了。要是因此搞得兄妹失和,他心里自然會越發(fā)不好受。
但陳矩也沒法說什么,只能安慰道:“皇爺方才也說過了,高中丞辦事歷來妥帖,想必是一定能把這件事圓滿解決的,皇爺只管安心便是?!?
朱翊鈞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想了?!鳖D了一頓,又道:“那么,連窩端呢?”
陳矩道:“雖然還沒有查明參與此事的所有士子,但至少現(xiàn)在看來,可能會牽連到余閣老……余閣老這兩年身體都不大好,現(xiàn)在也病得不輕,很難說他是否知情。而且余閣老畢竟是宰輔重臣,又歷來與申閣老交情匪淺、同進(jìn)同退。如果此次把火燒到他身上,奴婢擔(dān)心申閣老恐怕會有所誤會,屆時就不太好收場了。”
他雖然不肯代皇帝出主意,但這話里話外的意思還是很明顯。
只是朱翊鈞聽了卻似乎不是很樂意,盤算了半晌都沒做聲。
過了好一會兒,朱翊鈞才道:“牽連到余先生確實不好,再牽連到申先生就更不好了,這一點朕是明白的,不過……”
萬事就怕“不過”這種詞,陳矩心中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