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話里面,不一定能分出是非黑白。
但以身入現(xiàn)實,聽聽當事人的渴望與聲音,是與白,非與黑,頃刻可見分曉。
聶原濟清楚,林唐臣雖然固執(zhí)己見,同樣也是一個清廉之人、為民之人,既然顧正臣的初衷是為了泉州府百姓,而泉州府百姓又心甘情愿而來,還繼續(xù)堅持徹底的“休養(yǎng)生息”就是不顧百姓愿景的偽善。
林唐臣低了頭,認了錯。
顧正臣很是滿意,問題就這么解決了。
走入觀海院,趙一悔拿出一份文書,恭敬地遞給顧正臣:“關于航海細則,市舶司已擬定了一些條目,具體取舍還需顧知府定奪?!?
顧正臣接過文書,展開看了看,微微搖頭:“遠航貿(mào)易的商人最關注的是稅目問題,可以將稅目放在第一條。另外,不要提市舶司租賃船只十稅一,水師護航十稅一,直接寫五稅一?!?
聶原濟、林唐臣深吸一口氣。
五稅一?
這簡直是重稅!
趙一悔有些擔憂:“若不寫明了,會不會挫傷商人出海意愿?”
顧正臣搖了搖頭:“一邊賺著海利,一邊不繳納重稅,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戶部尸位素餐的居多,商稅竟然定在了三十稅一,這個商稅對鍋碗瓢盆還可以,但對香料、絲綢、奇珍等來說簡直就是九牛一毛!”
“直接寫明五稅一,愿意接受這個重稅才能出海,不愿意接受一律不得放行!水師護航并不會持續(xù)幾年甚至幾十年,難道說日后大海靖平之后,商人有了自家船之后,市舶司便不收稅了?五稅一是定死的數(shù),除非皇帝點頭,否則誰都不能動?!?
趙一悔與蘇先秦連連點頭。
顧正臣指了指文書,繼續(xù)說:“泉州府開海進行遠航貿(mào)易并非一蹴而就,說開便開了,需要一個過程,這文書中認為需要兩步,本官看步子還是大了一些,不妨改為三步走?!?
趙一悔詢問:“哪三步?”
顧正臣想了想,認真地說::“第一步,先開海,進行大船遠航貿(mào)易。這個過程中,不允許六丈以下船只出海,也不允許漁民出海。諸位,海賊、倭寇并沒有銷聲匿跡。今年春船隊歸來時帶來了一堆人頭,這就是明證?!?
“初期開海,必然依仗水師護航,這也就意味著船隊規(guī)模不能過大,以免水師無法照顧周全。所以先期以大船為主,將大船空間艙室或以載重為準租賃給若干商人。”
蘇先秦注視著顧正臣,心頭火熱。
是他以一己之力為泉州府百姓爭取到了寶貴的機會,無論如何,都必須謹慎走好每一步。
顧正臣見沒有人反對,便接著說:“在完成若干次安全貿(mào)易之后,由水師評估海上安全。若水師認為航路安全便轉(zhuǎn)入第二步,大中小船只匯編出海,匯編規(guī)模應該控制在一百艘船只以內(nèi),同樣是水師護航,不過水師護航船隊的規(guī)模會縮減,以實現(xiàn)多批次匯編船隊依次出港。”
趙一悔贊同顧正臣的安排:“百艘船匯編出海,已是不小規(guī)模,在確定大海相對安全的情況下,確實可以減少水師船隊的數(shù)量?!?
顧正臣坐了下來,接過吏員送來的茶,沉聲道:“第三步,壯大泉州府水師規(guī)模,實現(xiàn)外海二百里內(nèi)游弋防護,同時構(gòu)建起泉州沿海城防,設置軍士駐防。在這個基礎上,進入第三步,全面放開遠航貿(mào)易,準許商人單獨出港進行航海貿(mào)易,并允許漁民下海。”
蘇先秦皺了皺眉頭,問道:“顧知府,漁民下海需要等到第三步,那要多長時日了,是否可以先安排一些百姓在近海捕魚?”
顧正臣斷然拒絕:“陛下給了我們?nèi)?,可你們不要忘記了,陛下有?quán)隨時撤銷泉州特區(qū)!一旦百姓過早下海,又不幸遭遇海賊、倭寇,那泉州特區(qū)開放的大門很可能就會永遠關上!泉州府需要耐心下來,修好籬笆再抓魚?!?
聶原濟抬手擊掌:“好一個修好籬笆再抓魚,顧知府高論!這三步走我看成,不急不緩,不驕不躁,步步為營,只有這樣,才能為泉州府贏得下一個三年,乃至下一個三十年!”
林唐臣也不禁點頭。
不得不承認,對于政務的處理,顧正臣有著驚人的智慧,他能將復雜的事講述得清清楚楚,可以將沒有章程的開海規(guī)劃得明明白白。怪不得此人年紀輕輕便成了泉州縣男,還是個知府,他有今日,不是靠阿諛奉承,而是有真本事。
趙一悔、蘇先秦等人都明白,如今皇帝脾氣不太好,性情有些急躁,說給了三年,但如果中間出了亂子,很可能真關了泉州特區(qū)。
欲速則不達,穩(wěn)健點三步走是合適的。
顧正臣沒有確定三步走的時間節(jié)點,這三步也未必是三年內(nèi)走完,有可能需要更久,但如果水師建設加快速度,這三步也可能在兩年多內(nèi)完成。
“對于出海船只的識別,市舶司可作了安排?”
顧正臣問道。
趙一悔點了點頭,連忙從桌案中找出了一個卷軸,鋪開了對顧正臣說:“出海船只的標識目前設置了三個,即掛旗、上漆、發(fā)放官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