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冥將李元晞,是這次妖雷古剎之行中,地位僅次于元難和宋元敕的第三號人物,修為精深,也是他首先發(fā)現(xiàn)了在地下暗河中潛行的蕭重子。
在追蹤之時,更是一馬當先,以不俗的遁法,緊追在蕭重子身后,保持著不超過三十里的距離。
蕭重子這廝修為未必怎樣,但潛形遁術(shù)卻是相當精純,且又對妖雷古剎周圍的地形了如指掌,每次李元晞覺得快要追上的時候,對方總能使出古怪的招數(shù),再拉開距離。
幾次更迭之后,李元晞還能勉強跟上,但諸同門最近的一個也給拉到了五十里外,離他最近的,反而是朱勾宗的某人。
他和那人接觸了兩次,換了幾招,雖然對方身形詭秘,又蒙面示人,但他已猜出,對方應(yīng)是朱勾宗四刃之一的“牽魂索”。
也只有這家伙,才有這見不得人的打扮。
前方蕭重子的氣息又淡了一些,李元晞心中警覺,他還記得,上次被這家伙跑掉時,似乎也出現(xiàn)過這種情形,這次若再上當,那真是沒臉見人了。
然而,就在他集中注意力,全力捕捉前方氣息的時候,“牽魂索”那熟悉的味道又接近了。
只一分神的工夫,蕭重子便又把距離拉遠了些。李元晞心中怒罵,卻已不能再去追蹤,側(cè)邊林木中綠影一閃,一根長藤恍如毒蛇般穿刺過來。
李元晞低喝一聲,澎湃真息在胸中激蕩而起,透過氣脈迸發(fā)出去時,卻化雄渾為兇悍凌厲,在懾人魂魄的尖嘯聲中,他一指按在長藤前端。
長藤在剎那間繃得筆直,卻是絲毫無損,二十丈外,一株合抱粗的高樹卻是炸得粉身碎骨。
飛濺的碎末中,一個人影彈射而出,在繁茂的枝葉間幾個轉(zhuǎn)折,便有七八道靈蛇般的氣機探了過來,收束天地元氣,發(fā)出劈劈啪啪的聲響。
蕭重子的氣息便在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凈。
李元晞甚至顧不上生氣,真息全力催發(fā),一個大旋身,如刀刃般的真息飛旋而出,將那七八道靈蛇氣機擋了一擋,他的身形便沖天飛起,向著蕭重子氣息消失的地方急追。
牽魂索的攻擊戛然而止,似乎也感覺到了蕭重子那邊的變故。
今天李元晞的運氣特別好,才飛出十余里,便又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蕭重子的氣息。
他不敢怠慢,感覺著已將氣機鎖定在蕭重子身上,他眼角迸發(fā)喜意,繼而便飛隼般穿林而入。
然而,他剛剛穿入林中,背后又是勁力及體。甚至連攻擊的媒介都沒變,還是那么一根剛從樹上扯下來的綠藤。
李元晞大怒,心中一邊罵“牽魂索”的十八代祖宗,一邊反手一掌又斬在樹藤前端。
只是才一接觸,他便狂叫不好,樹藤上纏繞的氣機,竟然在與他掌沿相接的剎那,魔術(shù)般的消失不見。樹藤當即崩散成灰,然而一道尖銳凌厲十倍的真息,已從另一側(cè)趁虛而入。
虧得他功力精深,旦夕之間,氣脈轉(zhuǎn)換,身形移位,氣勁擦身而過,與護體真息發(fā)生激烈的摩擦,最終甚至破體而入,傷了他的筋脈。
他疼得身上一抽,以至于背上都有些余痛……
背上?
他的瞳孔猛然擴張,甚至連大叫“不好”的時間都沒有,心中瞬間掐了一段靈訣,肌肉也在此時驀然收緊。
“冥靈妖身?”
一道極具特色的聲音響起,他一時間甚至沒分辨出說話人是男是女。
而下一刻,一記重逾千鈞的手掌拍在他頂門處,他厲嘯一聲,七竅同時濺血,妖靈跨空挾帶而來的異力,卻是越發(fā)地凝實。
他悍然出手反擊!
然而,就在他手掌剛剛抬起的時候,頂門、脖頸、背心、肋側(cè)、耳門同時劇痛,或指、或掌、或拳、或肘擊、或膝撞,五道毀滅性的真息,像是刺穿一張薄紙般,破體而入,在他胸口聚合,碰然炸響。
任入體的妖靈異力如何強盛,在這壓倒性的真息洪流之下,也被沖得七零八落,他嘔出一口夾著內(nèi)臟碎塊的血糊,伸手在虛空胡亂地抓動,他已經(jīng)明白,此時出手的絕不會是“牽魂索”。
然而他又不明白,通玄界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這樣修為同等可怕,默契又近乎恐怖的修士,又為什么會對他下這種殺手?
他永遠也不會想明白了。
一記絕命的掌印輕擊在他額頭上,抹去了他最后一點神識。
他的身體還在空中,強大的、連續(xù)爆震的壓力便撕碎了每一寸肌肉、骨骼,落地時,他已沒了半點人形。
水蝶蘭嬌軀冉冉上升,在一根橫伸出來的樹枝上輕點,速度再增一分,轉(zhuǎn)眼間便和李珣飛了個并肩。
“第七、第十、加上這個第五冥將,我已經(jīng)殺了三個了?!彼m輕輕地扳下三根手指,又看著李珣,眼眸中頗有些不滿:“你呢?只對付宋元敕一個,還被他跑掉!哼,本來還想讓那丑鬼變成孤家寡人的!”
李珣只是微笑道:“現(xiàn)在也差不多了!”
也活該冥王宗倒霉,七位冥將,前幾日已被他殺了兩個、被顧顰兒宰了一個,今天偏又撞上水蝶蘭這個絕頂殺手,一次陰損到極致的突襲,砍瓜切菜般放倒了三個。
要不是李珣出于某種考慮,手下放水,便是那個宋元敕再狡猾十倍,今日也難逃一死。
兩人趁勢追擊,一舉擊殺脫離了大部隊的李元晞,此刻,冥王宗在東南林海的戰(zhàn)力,已被清除了大半,只剩元難與宋元敕兩人,實不足慮。
只是不知,那個一向護短的無盡冥主,看到派內(nèi)精英折了小半,又會是怎樣的想法。
相對于考慮無盡冥主日后如何大發(fā)雷霆,興風(fēng)作浪,李珣反倒是對水蝶蘭在這段時間內(nèi)的表現(xiàn)更在意些。
他似是找到了水蝶蘭的真正實力……之一角!
第五冥將李元晞,恰好是李珣曾經(jīng)交過手的。
李珣知道,自己的真實水平,比李元晞是要強一些,但自己動手,大概要在百招以外,才能分出勝負。
可是在水蝶蘭手中,李元晞竟然沒有撐過兩息的時間。
就算是他們偷襲,又有他在一邊發(fā)出指勁干擾,可是水蝶蘭在那瞬間急風(fēng)驟雨般的攻擊,妖異詭譎的速度,竟好像有著分身一般!
這是脫出了李珣認識范圍的強大。水蝶蘭究竟有多強?李珣覺得自己應(yīng)該重新估計一下了。
水蝶蘭對李珣的眼神似乎并無所覺,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前方蛇行鼠竄的蕭重子身上:“果然狡獪,但今日他是逃不掉了!”
李珣聽她說話,眉頭輕皺,旋又松開,然后他苦笑了起來:“你的同門不是已經(jīng)追上去了嗎?你準備和他搶功?”
水蝶蘭回給他一個非常坦然的笑容,在這笑容里,李珣看到了答案。
只是,在水蝶蘭還來不及將答案落實的時候,叢林中傳出了一聲怪叫。
趁二人截殺李元晞之時,沖到最前面的牽魂索,像是被一根長棍攔腰抽中,蜷曲著身子反彈回來,一路上撞倒不知多少棵大樹,又在地上滑行了幾十丈,這才止住去勢,但一時間是爬不起來了。
兩人同時怔住,水蝶蘭的反應(yīng)更快一線,眸光驀地陰冷下來,向著數(shù)里外的天空中一掃。
李珣見機的快,身形像一只靈猴,穿枝過葉,瞬間轉(zhuǎn)移到另一棵樹上,接著三兩下挪移,拉開了與水蝶蘭的距離。
他剛剛隱去身形,三里之外,惕無咎頎長的身形跨空而現(xiàn)。威棱嚴正的目光也投射過來,如虛空中竄動的金蛇閃電,不受任何干擾,緊盯在水蝶蘭臉上。
隨著惕無咎的現(xiàn)身,這場追逐戰(zhàn)的水平倏乎間便上了整整一個檔次。
水蝶蘭低哼一聲,纖長的身軀像是陷入了一層迷霧中,虛無縹緲,找不到實處。
從這一刻起,她與惕無咎便開始隔空交戰(zhàn),一時間倒看不出誰更強些。
李珣耳中也傳入了水蝶蘭的低語。
“蕭重子!”
李珣點頭示意明白,身形一轉(zhuǎn),便向那邊飛射過去。此時他卻在心中偷笑,先前放走宋元敕的一招,顯然已有了效果。
本來在互相牽制的元難、惕無咎等真人級高手,聞訊而來,正好再將水蝶蘭卷進去,看眼下的局勢,效果還算不錯。
借著水蝶蘭給他擋出的空檔,李珣速度提至極限,逐步縮短與前方目標的距離。蕭重子好像真的受傷了,李珣可以感覺得出來,對方的速度下降得很快,與最初時不可同日而語。
“難道要放出傀儡攪局?”李珣心中暗忖:“只要讓他暫時消失一段時間,我便有機會讓他永遠消失,這樣或許更穩(wěn)妥些……怎么?”
斜刺里一道寒意掠過,李珣身形急停,也就在這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遺忘了一件事:惕無咎來了,元難在哪里?
隨著他心中瘋狂響起的警報聲,繁茂的枝葉驀地向同一個方向狂擺,李珣的耳中像是掀起了大潮隆隆碾過的巨響,而這聲響中,還有著幾聲尖銳如鬼哭般的嘶鳴。
七鬼攝海破!
李珣直接面對冥王宗無上秘法!
對冥王宗的諸般法門,李珣有著豐富的應(yīng)對經(jīng)驗。然而,他今天遇到的,卻是冥王宗屈指可數(shù)的頂尖修士之一、元難靈尊!
冥王宗位于一個叫七鬼角的群島上,宗門四面臨海,周圍暗礁密布,巨浪狂潮起落之間,在暗礁周圍,生成無數(shù)令人望而生畏的暗流漩渦。
又因冥王宗精擅驅(qū)妖攝鬼之道,群島周圍,千萬年來,不知給投入了多少兇魂厲鬼,海浪起嘯之時,萬鬼齊哭,遮天蔽日。
這也正是“七鬼攝海破”名稱的由來。
元難與惕無咎交戰(zhàn)時,李珣尚未趕到,無法直接體驗對方手上的威煞。
而此時面對這七鬼攝海破,他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被這奇異的呼嘯聲揪出體外,陰火流轉(zhuǎn)也多了許多窒澀,似乎有一股異力,要從他全身毛孔中滲透進來,將他的魂魄擠出體外。
李珣沒有任何遲疑,使陰火護住靈竅,凝神后退。
按照他的想法,元難的目標是蕭重子,很好,讓出去便是!只是他一時間忘記了,在冥王宗人眼中,百鬼道人,是個什么樣的角色。
也就是在一進一退的空檔,元難目光打閃,盯在了李珣臉上:“百鬼?”
李珣終于想到哪里不對。
尤其是他還記得,被他廢去的兩個七冥星使中,似乎還有一個與元難有些親戚關(guān)系。再后悔都已來不及了,只聽元難厲嘯一聲,大氣中海嘯鬼泣之聲,猛增十倍。
在李珣還是“靈竹”之時,也曾受了元難一擊,但那時一方面距離尚遠,另一方面在未辨明身分之前,畢竟也有保留。
但此刻情況卻是截然不同,元難含怒(16,電腦站.)一擊,再無留手,精純的妖冥元力就如同濤濤海浪,層層迭迭,霎時便累積了三千重!
這樣高密度、高純度、高強度的真息在大氣中方一透出,里許方圓的空間,便發(fā)出一聲瀕臨崩潰的呻吟,肉眼可見的大氣波紋一掃而過,所過之處,以百計的大樹連倒塌都來不及,便在空間中崩散解體。
李珣同樣呻吟了一聲,然而他卻不會像那些大樹一般等著完蛋!
體內(nèi)無底冥環(huán),幾乎在危機發(fā)生的瞬間,便打開了一個通往九幽地域的小小門戶。
一點最精純的九幽地氣,恍若一滴緩緩沁出的水珠,從那門戶中溢出來,然后滴進了無底冥環(huán)深處。
在無底冥環(huán)內(nèi)外流轉(zhuǎn)纏繞的陰火,彷佛是被澆上了一桶油,轟然聲中,充溢到全身的每一個角落。
李珣手上結(jié)了一個妖異的印訣,一點灰白色的氣芒,就從他親密貼合的兩根食指指端,緩緩亮起。
以千計的晦暗氣機,在狂躁的元氣風(fēng)暴中,依然堅定地纏繞過來,隨著氣芒的閃爍,集合了越來越多的天地元氣,哧哧作響。
氣芒牽扯的元氣越多,對妖冥元力的干擾也就越大。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兩方氣機沖突,竟然在近乎不可能情形下,張開一個僅有一尺方圓的真空地帶。
李珣身形猛縮,四肢圓抱,身軀在轉(zhuǎn)眼間,竟像是變成了一個圓溜溜的肉球,在剛剛形成的真空中急速滾動起來。
精純的幽明陰火密布體外,牽扯著越來越多的元氣,在規(guī)整的妖冥元力沖擊下,盡可能地撇去致命的強壓,維護著李珣的小命。
“七鬼攝海破”,威力便全在一個“破”字上。
最具殺傷力的爆發(fā)過去,元氣震蕩的余波,也不可能對李珣再造成什么致命傷害。
李珣長笑一聲,身形舒展,順著依然強勁的風(fēng)壓,向后飄退。
只是當他的身形沒入幸存的叢林邊緣后,笑音忽地便啞了。
元難罵了一聲,對李珣安然退走仍心有不甘,但聽李珣笑聲啞掉,顯然傷勢不輕,權(quán)衡之下,心中也好過了些,轉(zhuǎn)身便向蕭重子逃走的方向追去。
哪知道他身形方動,數(shù)里之外,水蝶蘭嬌笑一聲,旋展她飛行絕跡的本事,說退就退,竟是干脆利落地退出了戰(zhàn)斗,將惕無咎晾在了那里。
無論是元難,還是惕無咎,都沒有想到這種變化,四目交投,兩人眼中立時就射出了不共戴天的火光來。
自然,蕭重子也就沒人去追了。
李珣趴在一處河水邊上,連吐帶嘔,至少吐了七八口鮮血,臉色也越發(fā)地蒼白下去。
七鬼攝海破的殺傷力,第一在爆發(fā),第二就是在攝魂。李珣沒被爆發(fā)的沖擊撕碎,卻也無法抵擋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的妖冥元力入侵。
妖冥元力除了不俗的**殺傷外,對人的魂魄也有撼動、損毀之用。
李珣被元力滲入體內(nèi),雖然護住了靈竅,但在狂暴的沖擊下,還是魂魄受震,一時間暈眩惡心等癥狀持續(xù)不退,氣機混亂,牽動著體內(nèi)陰火自相攻伐,難受極了。
幸好,他“幽玄影身”的功法已經(jīng)大成,兩個傀儡知道主子身體虛弱,便將自身精純的元氣源源不斷地送來,一人兩傀儡真息質(zhì)性雖截然不同,但有“幽玄印”為介質(zhì),可謂水乳交融。
李珣再吐了幾口瘀血,總算將傷勢穩(wěn)定下來,恢復(fù)了自保之力。
擦去唇角血漬,李珣心中卻是出奇的平靜。戰(zhàn)敗的感覺當然不爽,但他并不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