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珣從冥不可測的虛無中清醒過來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應(yīng)采兒和葉如既驚且佩的眼神。
看到李珣睜眼,葉如的話剛出口,便被應(yīng)采兒打斷。她第一句話不是問候,而是劈頭蓋臉地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珣則用茫然的眼神回應(yīng):什么?
應(yīng)采兒哈地笑出聲來,然后,她惡狠狠地揪著李珣的領(lǐng)子,咬牙道:你不要給我裝胡涂!那個機關(guān),你是怎么設(shè)出來的?天底下沒有這么巧合的事!
李珣將胡涂進行到底:應(yīng)師姐,妳到底在說什么?我暈了多長時間了?
應(yīng)采兒松開了手,轉(zhuǎn)眼間,臉色就從兇神惡煞,轉(zhuǎn)成了笑吟吟的模樣:好極了,百鬼,不管怎么說,我服了你就是了!
罷,一聲冷哼,也不管葉如的掙扎,拉著她轉(zhuǎn)身便去。
李珣唇角抽*動兩下,旋又平復(fù)下來,他撫了撫胸口,感覺到斷裂的骨骼都已經(jīng)正位,而且被一層藥膠包裹著,恢復(fù)速度頗為理想。他將傷勢放在一邊,開始回想之前安排還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應(yīng)采兒猜得不錯,面對歸無藏的時候,一切的變化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包括激怒歸無藏出手、示弱于敵、還有傷重反擊以及最終的意外,每一步,都是他預(yù)先計劃好,并逐一實施的。
他的計劃看起來,是避免出風頭,低調(diào)做人。
其實,如果他真的要夾著尾巴做人的話,他就不會答應(yīng)應(yīng)采兒的要求,或者,在和歸無藏碰面的時候,他也絕不會動手!
裝孫子的手段,誰能比他更精通?
他這種做法,實是明抑暗揚的方式。
可以想象,如果連應(yīng)采兒都瞞不過去,又怎么能瞞得過老辣一百倍的閻夫人?
李珣從來沒有想過要在幽魂噬影宗內(nèi)夾著尾巴做人!原因很簡單,在這樣的邪宗內(nèi),沒有廢物生存的余地!
這一點,從葉如身上可以看得很清楚!
所以,李珣是在以一種另類的方式,展示自己的實力。
論真正的修為,即使經(jīng)過八十一日的陰火燒煉,還有幽玄影身的日夜反哺,比之歸無藏,火候上還是差了幾分,正面放對,李珣雖也有信心贏他,但絕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贏得如此輕松。
這才真正體現(xiàn)了他的價值!只要閻夫人不是笨蛋,她就一定會認識到這一點。
果然,在李珣醒轉(zhuǎn)后半個時辰,閻夫人緩步走進了他的房間。
李珣在床上微微欠身致意,閻夫人則在微笑響應(yīng)后,毫不忌諱地坐在他的床沿上。
你這事情做得大膽。不過……很不錯!
閻夫人不給他彎彎繞繞的機會,李珣也不能像對應(yīng)采兒那樣耍賴皮,只能默認,然后認真聽著。
閻夫人很滿意他的態(tài)度,微笑道:這一次你的手法干凈利落,這樣免了不少麻煩。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碧水君性子喜怒無常,不可測度,這歸無藏雖不是太討他歡心,但你還是要小心,他在宗門內(nèi)給你使絆子!
李珣苦笑應(yīng)是。
閻夫人倒似很關(guān)心他,又道:歸無藏之事,宗主那邊派了兩個長老來查驗,明日便到,可能要找你去問話,你據(jù)實回答便可!
她咬重了據(jù)實二字,李珣自然心領(lǐng)神會,也知道閻夫人這次是決意保他了。
這也是必然的,李珣是受應(yīng)采兒的指使,而應(yīng)采兒則是閻夫人的高弟,若是順藤摸瓜牽出她來,難道她很有面子嗎?
李珣在動手之間便想到這些,自然不會吃驚。而且,他也知道這點心思瞞不過閻夫人,所以連做作都免了。
看著他的神情,閻夫人忽又展顏一笑:只是你這性子,可不像是能為我們女子出頭的模樣……采兒這事兒做得不好,回頭我讓她來給你賠禮!
不敢!
李珣臉上露出一個頗為奇妙的表情,應(yīng)師姐的性子,也不是能向弟子低頭的樣子,不敢勞煩夫人!
閻夫人看著他的表情,似有所悟,既而莞爾道:采兒被我慣壞了,要她低頭確實是難了些,不過,恐怕你也不需要我為你出頭……因為采兒是絕對比不過你的!
李珣只是笑,意思卻在笑容中表露無遺。
若是明心劍宗,他這種做法無疑是在找死,然而,在幽魂噬影宗,在閻夫人那里,反而得到了支持和贊賞。
看你這皮囊,想必在上面也是花了不少工夫的!閻夫人妙目流轉(zhuǎn),在李珣臉上一掃而過,宗門內(nèi),也有些弟子像你一樣,只不過,很少有人會像你這樣明智,至少到現(xiàn)在你做得還不錯!
李珣明白她在說什么,無非就是讓他不要像歸無藏一樣。
難道他和那個蠢貨有什么共同點嗎?當然,如果閻夫人真的這么想,他會很高興。
兩人再聊了一會,閻夫人便告辭了。
李珣看得很清楚,閻夫人對他,已不是對一位弟子的態(tài)度,而是不自覺地把他當成一個平等的對象。
這一方面是好事,因為這代表了閻夫人對他的尊重。
另一方面,他也要小心了,閻夫人尊重他是一回事,而他的自我定位則是另一回事。
得意忘形,是取死之道!
在病床上躲了不到十個時辰,在靈藥的幫助下,他的外傷已好了七八成,而這個時候,宗門對歸無藏身死事件的處理人員也抵達了騰化谷。據(jù)應(yīng)采兒傳來的消息,這一次,宗門可是很下力氣呢。
歸無藏的師尊碧水君自然是要來的,還有兩個長老,全權(quán)負責此事。
此外,令所有人都感到吃驚的是,幽魂噬影宗宗主,已百多年沒有正式理事的冥火閻羅竟然也來此,卻沒有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這老頭很厲害,你可要小心點!
應(yīng)采兒對冥火閻羅的態(tài)度稱不上尊重,卻頗有些敬畏,最好不要在他面前耍小聰明,他的眼睛利著呢!
這已經(jīng)是應(yīng)采兒在十個時辰之內(nèi),第三次跑到這里來了,看得出來,她有些緊張。
李珣頗為狐疑地打量她,一個冥火閻羅值得她這樣嗎?
以應(yīng)采兒的性格,當然不能容忍這樣的懷疑。剎那間,她就恢復(fù)了本來面目,高傲且不屑地掃了李珣一眼,擺出一副不屑與你計較的神情,轉(zhuǎn)身便走了。
目送她離開,李珣微微一笑,略整理一下衣物,也隨之出門而去,這個時候,在谷內(nèi)的議事廳,冥火閻羅等人還在等著呢!
門外,是跟著宗主、長老過來的兩名弟子,一個叫冥璃,另一個叫幽五省。
只聽這名字,便知他們都是宗門弟子中嫡系的嫡系,否則,宗門五大姓:閻、鬼、陰、冥、幽,也落不到他們頭上。
像歸無藏、應(yīng)采兒之流,比起他們恐怕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像冥璃、幽五省這樣的弟子,拿出去大概與明心劍宗普通的二代弟子實力相當,但比連霞七劍那個層次,又要低了不少。李珣自認為,以他此時的實力對上他們,或可全身而退。
當李珣走出來的時候,兩人同時把目光落到他身上,迅速地審視了一番,又對視一眼,這一連串動作做得非常隱秘,卻還瞞不過李珣的眼睛。
他心中一動,再看兩人的神情,都是在審慎中透出點滿意,這個……可不怎么像審案子啊!
百鬼師弟,請這邊走!
這是冥璃在打招呼,十分客氣。
此人面目倒也端正,只是在過于白皙的皮膚下面,似乎流動著一層淡淡綠芒,忽隱忽現(xiàn),乍一看還好,若是看得久了,便覺得他面色陰沉詭譎,便如個綠毛殭尸一般,令人望而心寒。
李珣知道,這正是碧火流瑩咒法修到了一定層次的表現(xiàn)。
另一側(cè)的幽五省就比他正常多了,他卻和李珣一般,是修習幽冥氣出身,一身修為早到銷熔虛空之境,且功力比李珣要深得多。
他面目平凡,氣色也還是個人樣,只是瞳孔幽深難測,在更深處,還不時有點點灰白氣芒此起彼滅。
幽五省不愛說話,只是點點頭,但很顯然他對李珣也還比較友善,看到兩人這種表情,李珣心中也更有底了。
當他邁入議事廳的時候,首先感覺到的,便是一道凌厲得能將他剖腹挖心的眼神,雖然這就淡去,可仍把李珣驚出一背冷汗。
他本能地看過去,卻只見到了一個半側(cè)的身影,那人已把臉扭過去,李珣只覺得此人身量頗高,衣著服飾色澤淺綠,材質(zhì)較為講究,如此而已。
碧水君?
李珣心里浮起這么一個名字,而很快的,他就把注意力移開,因為現(xiàn)在這廳里,有比碧水君更值得注意的人物!
他的目光浮光掠影地從廳中掃過,閻夫人送給他一個微笑,還有兩個看上去嚴厲,實則平庸的修士,應(yīng)該是來審案子的兩位長老,一看就知是湊數(shù)的玩意兒。
最終,他的注意力還是停留在廳中主位上。那里,正有一人拿饒有興味的目光打量他,給他的感覺也最特殊。
他是冥火閻羅?
即使早有所聞,但親眼一見,李珣仍忍不住吃了一驚。
這冥火閻羅的模樣,與一位叱咤風云的宗主人物,相去實在太遠!這樣一個形銷骨立,滿面青黑,眼眶深陷的癆病鬼,怎會做通玄九真之首的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