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國棟也不惱,挑了挑眉毛喝了一口小酒,笑呵呵地用眼神示意了二孩兒那邊一眼。
可這個提議直接被聞三兒給否了,二孩兒現(xiàn)在管著特殊物資的供應(yīng)呢。
以前的那些老客戶現(xiàn)在可都是二孩兒在管著,每個月的營收都夠養(yǎng)活倒座房這些人還富裕好多呢。
這是大頭兒,萬萬不敢隨便扔下的,而且這些富戶一家連著一家,有親近的介紹了來,現(xiàn)在這條線發(fā)展的很是不錯。
二孩兒現(xiàn)在看著是蹬三輪出去收廢品,可一天下來也就那么回事兒。
都不是從外面收的,都是從老客戶家里收來的。
有的時候比外面收的還要多。
幾十家的特殊物資,一個半大小子也是夠辛苦的,但沒辦法。
現(xiàn)在聞三兒去了鋼城,老彪子管著送貨不說,還得管著跟供銷社那邊的事,又得忙著造紙廠和印刷廠的活兒。
李學(xué)武就是鍛煉他的管理能力,把他使喚的都要跑冒煙了。
因為他學(xué)了車,還得兼職司機的職業(yè),時不時的還得送這個送那個的。
沉國棟現(xiàn)在管著回收站的收活和記賬,還得管著倉庫和理貨,跟聞三兒學(xué)了半拉柯基的維修手藝,還跟著大哥學(xué)文進修著技術(shù)。
現(xiàn)在李學(xué)文又得來西院支援電器維修了,因為聞三兒走了沒人忙這一塊兒了。
這仨人都走不了,李學(xué)武上哪兒給聞三兒派人去。
“讓老大去”
這個時候一直沒說話的二爺開口了,放下酒杯看著李學(xué)武說道:“他也不小了,是該放出去了,讓他去鋼城”。
李學(xué)武轉(zhuǎn)了轉(zhuǎn)目光,看向了桌子一頭的霍永芳。
霍永芳一直在看著這邊呢,聽見爺爺說了,又見武哥看過來,便起身來。
“坐”
李學(xué)武擺擺手,沒叫他站著,轉(zhuǎn)而把目光看向了對面的聞三兒。
聞三兒則是皺了皺眉頭,瞥了一眼二爺,這才看向了霍永芳。
霍永芳有些緊張,就像面試一般,身子僵硬地看著這邊。
這是個機會,是爺爺給求來的機會,別的兄弟不知道,他是老大,他還能不懂?
在倒座房,他們永遠(yuǎn)都是孩子,都是在這寄居的客,只有被用上了,才是人。
別看有吃的,有喝的,有住的,又有書看,但他們都是大小子了,還能在這待一輩子?
“知道鋼城在哪兒嘛?”
“知……知道”
霍永芳激動的聲音有些顫抖,見聞三兒問了,便立即回答了。
“呵呵,知道離京城多遠(yuǎn)嗎?”
“知道”
這一次霍永芳倒是穩(wěn)定了下來,站起身來走到墻邊,指著掛在書架旁的地圖道:“在這兒!一千三百多里地”。
聞三兒點點頭,道:“這去可不是一天兩天的,許是一年兩年都回不來,還想去嘛?”
這話倒是讓霍永芳遲疑了下來,眼睛瞅了瞅二爺,又瞅了瞅十幾個弟弟。
可聞三兒這邊哪有給他遲疑的時間,轉(zhuǎn)頭就要跟李學(xué)武說別的。
“我去!”
霍永芳堅定地看著聞三兒道:“我去,我想去”。
聞三兒看著他挑了挑眉毛,點點頭,看向了李學(xué)武。
李學(xué)武低頭喝了一小口酒,沒搭理這邊,直到桌上的聲音安靜了下來,這才說道:“霍永芳,孟永祥,席永忠,年歲都夠了,跟你去學(xué)手藝,另外我再給你派人去船上”。
“謝謝武哥!”
還沒等聞三兒說話,那邊被李學(xué)武叫到名字的三人俱是站了起來,起身跟李學(xué)武道了一聲謝。
聞三兒吊著眉毛看了看幾個欣喜若狂的小子,輕笑了一聲,道:“樂個屁啊,坐下吃飯”。
說完后看向李學(xué)武,問道:“船上那邊是我說,還是你去說?”
“你說”
李學(xué)武耷拉著眼皮道:“就說是我說的”。
“是,知道了”
聞三兒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這個家是李學(xué)武說的算,讓他去說話,也是把他和張萬河噼開的意思。
可以和睦相處,但特么不能睡一鋪炕上去。
“告訴老張,大春我要用,讓他來京城”
李學(xué)武低著頭,一邊吃著菜一邊說道:“可以帶他弟弟,再帶兩個人手”。
“……”
聞三兒不知道這是咋地了,自己只是要兩個人幫幫忙,也有跟李學(xué)武表達(dá)自己沒有私心的意思,這咋還捅了馬蜂窩了,弄成了大調(diào)整了?
“大春那邊……”
聞三兒解釋道:“張萬河的店可是還在呢,包括藥材、糧食、干貨等貨物都在經(jīng)營著,養(yǎng)著山上不說,還有好些關(guān)系戶,松手了是不是太浪費了?”
“不浪費”
李學(xué)武夾了一顆花生米,轉(zhuǎn)身看向炕上。
“西琳”
李學(xué)武叫了一聲,問道:“三舅在吉城幫你找了份工作,去不去?”
“吉城?”
這一下不僅僅是西琳蒙了,東屋這邊大多數(shù)人都蒙了。
怎么一桿子給支到吉城去了?
大姥和二爺是知道李學(xué)武這些事的,李順帶帶拉拉的也看明白一些。
只有李敢和李同是一邊看著熱鬧,一邊在心里猜測著侄子話里的內(nèi)容。
至于其他人,要么是懂的,要么就是直接參與了的。
西琳目瞪口呆地看了李學(xué)武一陣,這才微微張了張嘴,道:“遠(yuǎn)嗎?”
“跟鋼城差不多”
李學(xué)武挑了挑眉毛,道:“不過有火車,用不著坐驢車”。
這笑話并沒有讓西琳笑得出來,感受到了迪麗雅拉上她的手,看著李學(xué)武堅定地點了點頭。
“去,你說讓我去哪,我就去哪兒”
“那好”
李學(xué)武點點頭,又看向葛林,道:“陪你姐去吉城,那邊的狍子肉更香,不過敢有傻狍子敢動你姐,削丫的”。
“知道了”
葛林比西琳更聽李學(xué)武的話,見李學(xué)武說了,便甕聲甕氣地應(yīng)了一聲。
李順微微皺眉地看了炕上的西琳一眼,這個回答可不是他想聽見的。
不過不想聽人家也說了,就這么直白地說了。
倒是兒子的表現(xiàn)讓他松了一口氣,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迪麗雅心疼地看了看西琳,西琳則是抿著嘴不說話。
于麗有些不自在地看了李學(xué)武一眼,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是她。
她又得去哪兒?
吉城?鋼城?或者是更遠(yuǎn)的邊疆?
聽說李學(xué)武在邊疆也有勢力了……
李學(xué)武倒是沒有再繼續(xù)人事調(diào)動,反而看向?qū)γ娴穆勅齼?,叮囑道:“你到了鋼城后,讓大強子帶著西琳她們?nèi)ゼ墙唤?,交接好了再讓春他們來”?
交代完還瞇著眼睛道:“問問大強子有沒有弟弟妹妹啥的,我包工作,還包對象”。
“你不怕他跟你拼命啊”
聞三兒無奈地笑了笑,這李學(xué)武都損透了。
這大強子就算真有弟弟妹妹,還能讓他們走這條道?
不過這個時候最大可能是有弟弟妹妹的,更是只要他跟張萬河說了,怕不是張萬河第一個把兒子送過來。
來京城工作,呵呵,這不是翻身,這是特么躍龍門了。
“大春他們來了你怎么安排?”
聞三兒挑著眉毛笑問道:“收廢品?”
“那多屈才啊”
李學(xué)武呵呵一笑,道:“我有個很傳統(tǒng),卻又很搶手的活急需人才”。
“我不信,呵呵~”
聞三兒見李學(xué)武不想說,也就沒再問這個。
地桌上的氣氛又慢慢恢復(fù)了起來,只有炕桌上,跟西琳相處了好些日子的女人們對于將要面臨的離別各有憂愁。
西琳是前路未知,迪麗雅是同伴分離,于麗則是推己及人,別樣的感傷。
唯有雨水,卻只道那人心腸又硬又狠,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今天的安排別人看不出啥,可她卻是知道的。
紡織廠又不是在深山老林中,風(fēng)吹下來哪里不知道要下雨。
這邊李學(xué)武的安排是把要挨澆的人都送走了,剩下的老弱病殘誰又在意。
倒是老彪子,見三舅和武哥兩人談完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武哥,商量個事兒”。
“干啥?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李學(xué)武看著老彪子故作靦腆的表情有些不自在,這慫玩意長了一副熊瞎子的面孔,卻是跟自己裝小白兔。
咦~~~
“是王亞梅的事兒”
“誰?”
李學(xué)武吊著眉毛看了看老彪子,這小子怎么又跟王亞梅扯上了?
“王亞梅”
老彪子也看出了武哥的眼神,往西屋瞅了一眼,見嫂子沒過來,低聲說道:“這不嘛,三舅走了,西琳走了,葛林走了,霍永芳他們走了,這門市部缺人了~”
看著李學(xué)武懷疑的目光,老彪子信誓旦旦地說道:“我可真是為了咱們回收站著想,你看總得用人,她又求到我這了”。
“說實話”
李學(xué)武瞇著眼睛問道:“真是她求的?還是你特么相中人家了?”
“沒有,絕對沒有!”
老彪子這會兒的語氣倒是無比的堅定,起誓發(fā)愿地說道:“我對那小丫頭片子絕對是一丁點兒意思逗沒有”。
“那你做什么好人啊”
沉國棟坐在一邊歪了歪嘴,道:“我就不信貓不吃魚,狗不吃……”
“滾滾滾,哪有你攙和的份兒”
老彪子對著沉國棟翻了個白眼,還威脅地瞪了瞪眼珠子,這才轉(zhuǎn)頭又嘻嘻地看著李學(xué)武說道:“其實是她姐跟我說的”。
“王亞娟?”
聞三兒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大外甥,懷疑地說道:“難道你是相中那只白天鵝了?”
“三舅!”
老彪子跟被踩了貓尾巴似的,瞪著眼珠子看了看聞三兒,又趕緊看向了李學(xué)武。
“呵呵,沒關(guān)系”
李學(xué)武笑著說道:“你也知道我跟她沒什么的,就是朋友”。
“武哥你別鬧了”
老彪子一副我還不知道你的表情,苦著臉說道:“真不是,我三舅嘴里瞎胡咧咧的,是她同學(xué)”。
“你能不能干脆點兒?”
李學(xué)武伸手推了推這小子,賴皮纏似的,都要貼身上來了
“是她同學(xué),就在咱們街道的戲劇學(xué)院上學(xué)”
老彪子支支吾吾地說道:“我讓她幫我介紹的時候她跟我說的,家里實在安排不了那小丫頭片子的工作了,問我能不能幫幫忙”。
說完這個趕緊補充道:“我知道,她問我實際上是在問你,許是不大方便來說,人家也沒拿我這件事要挾我”。
“嗯嗯,是嘛”
聞三兒滿眼的意味深長,壞笑著點點頭,問道:“你這樣的,還找戲劇學(xué)院的學(xué)生,是《探親》里的王氏啊,還是《鴻鸞禧》里的金松?。俊?
“三舅,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事兒!小心我跟三舅媽說去!”
老彪子威脅了一句,轉(zhuǎn)頭看向李學(xué)武解釋道:“不是丑角,是旦角,花旦!可好看了”。
“嘿嘿,還可好看了~”
聞三兒被外甥威脅了,不忿地說道:“花旦……呵呵,我看你是笨蛋!”
老彪子只是學(xué)著李學(xué)武瞇著眼睛看了他三舅一眼,轉(zhuǎn)頭又祈求地看向了李學(xué)武。
他知道,想找對象,就得辦事兒,這事兒就得武哥點頭才能辦的下來。
別看他是回收站拿公章的,但他不敢隨便放人進來。
“她說幫你介紹了?”
李學(xué)武很懷疑老彪子的智商,本就不是那么多,再發(fā)了情,那還不是直線下降?
保不準(zhǔn)都得落到負(fù)數(shù)去。
“真的,武哥,她都約我了,說好的周日去看電影”
“行,她辦事,咱們也得敞亮”
李學(xué)武點點頭,答應(yīng)道:“讓王亞梅來上班吧,跟你于麗姐學(xué)著”。
“謝謝武哥!”
老彪子大嘴咧的都要吃人了,李學(xué)武一打眼都看見胃了。
“得得得,趕緊一邊怯!”
李學(xué)武轟了他,繼續(xù)跟聞三兒陪著長輩們喝酒。
看著侄子揮手間決定了這么多事,又決定了這么多人的命運,李敢和李同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欣慰和羨慕。
有子如此,父又何求。
李順也這樣想嗎?
當(dāng)然不一定,因為他剛想著那個西琳走了,這邊能消停消停,卻又來了一個。
要是老彪子的對象還好,可這又是個沒主兒,且這名字怎么這么熟悉呢?
怎么不熟悉,大哥李學(xué)文一直都沒開口說話,這會兒卻是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快子,看向了二弟。
他可是清楚的記得,這個王亞娟是一個,這王亞梅可沒小多少啊,天天跟弟弟屁股后頭玩的不是這個又是誰?
晚飯過后,桌上的殘局被女人們收拾了,男人們則是繼續(xù)圍著桌子喝茶。
韓秀梅要幫忙,卻是被劉茵擋了,連帶著作勢要伸手的洪敏都擋了。
總不好就在這邊杵著,劉茵便央著老太太一起帶著她們陪著顧寧去了后院。
這卻不是先聊天去了,而是整理昨天收到的禮物。
這個年代,隨禮是一方面,送禮物也是一方面。
后院李學(xué)武住的這屋,現(xiàn)在半間屋子都堆了各種大紅色的禮品。
最多的是暖瓶,都是成對兒的,外面是紅色的鏤空鐵網(wǎng)、鐵皮、鐵把手,里面是內(nèi)膽。
再有就是紅色的搪瓷洗臉盆、痰盂、大茶缸子、大茶盤、果盤。
反正都是搪瓷的老大一堆。
再看紡織品的有大紅色的毛毯、薄毯、圍巾、毛巾……
還有送字畫的,送文藝品的,送小孩兒玩具的。
好家伙,李學(xué)武認(rèn)識的人多,三教九流,各行各業(yè)的,這送的禮也是五花八門,千奇百怪的。
進屋后的顧寧只撓頭,老太太等人也是看著哭笑不得。
這孫子有能耐,人家送禮多是好事兒,可這神奇的玩意兒多了也是負(fù)擔(dān)。
當(dāng)天婚禮結(jié)束后聞三兒他們便將禮賬錢交給了李順保管,這些禮品則是搬到了后院。
因為李敢一家住在這邊,晚上沒啥,白天都是于麗給管著。
不過于麗收拾也沒收拾過來,這兩天事兒太多。
現(xiàn)在劉茵也犯愁,這東西不好給人的,但要說都用上,一個人有幾張嘴,幾個身子啊。
李姝倒是不愁的慌,蹬著小腿兒要下地,顧寧便將她放了下來。
好家伙,噔噔噔就奔著那些小玩具去了。
她可知道了,這是給她玩兒的,她叭叭只有她一個寶貝閨女。
顧寧撿了幾樣,抱著李姝上了炕,等脫了小布鞋算是撒開了歡兒。
好長時間沒摸著新玩具了,李姝的小牙都樂出來了。
“不許摔玩具哦~”
大魔王剛想給新玩具開開光,聽聽響,增加一點歲月的戰(zhàn)損,卻是聽見了這聲提醒。
這要是以前,太太或者奶奶說的,也就管三秒鐘,給她們一個緩沖和接著玩具的時間。
至于爺爺和叭叭,那想都別想,根本不理會,咵就給摔出去。
現(xiàn)在不行了,這女人說不能摔,那就是不能摔了。
李姝蹬著大眼睛看著顧寧,顧寧也不兇她,就只看著她。
老太太等人見著如此,也都不管,各自忙著收拾地上的東西。
李姝見沒人支援她,太太和奶奶也不管她,再看了看手里的黃色鐵皮公交小汽車,只好蹲下身子按在炕上轱轆著玩兒了。
她可是見過這種車的,可知道應(yīng)該怎么玩了。
這會兒還抬起頭看了看顧寧,意思是你看我玩的多好。
顧寧也是給了她一個微笑,連多余一句夸獎的話都沒有。
可這也讓李姝眉間的神色動了起來,自顧自地玩兒了起來。
只是當(dāng)顧寧轉(zhuǎn)回身去幫忙的時候,大魔王又看了看手里模彷著開車的小黃鐵皮手雷彈,這玩意轱轆著哪有摔著好玩?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