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小年。
如約而至的鵝毛大雪,卻未能阻止人們對年節(jié)的向往與熱情,府衙前的長街上依舊是人潮攢動,而那半尺多的銀裝素裹,也很快便化成了一地泥漿。
“入特娘的!”
仇云飛剛跳下馬車,鹿皮靴子上便落了幾個泥點,他嘴里不干不凈的罵了一聲,那趕車的漢子忙卷了袖子去擦,卻不妨竟被他一把推了個趔趄,又呵斥道:“少跟爺獻殷勤,趕緊把馬車趕到后面去!”
那漢子自然不敢招惹他,忙唯唯諾諾的牽著馬車去了。
仇云飛這才甩開步子進了府衙,去那應卯處報道。
“呦~小衙內(nèi)今兒來的夠早啊!”
那負責點卯的小吏忙將冊子雙手奉上,又指著最上面的空白處,滿面堆笑道:“您往這兒簽,時辰小的都記好了,保準又是咱們府里頭一份!”
仇云飛自小到大,什么樣的馬屁沒消受過?
就連個表情都欠奉,扯過毛筆隨手簽下名字,二話不說轉(zhuǎn)頭就走。
“小衙內(nèi)慢走??!”
那點卯的小吏熱情的追了出去,直到目送仇云飛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門后,這才垮了臉色,背過身去惡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呸~什么德行!”
卻說仇云飛這一路行來,也不管旁人如何行禮、招呼,全都視若罔聞一般,踩著那咯吱咯吱的積雪,悶頭直奔府衙后院而去。
等到了停尸房左近,他臉上這才多了些熱乎氣兒,人還沒進去,便先喊了一嗓子:“老徐,看爺給你帶什么好東西來了!”
老徐正是這順天府的仵作。
此時他正在院子里掃雪,身上裹著打了補丁的棉襖,腳下踩著禿了毛的靴子,頭上卻是梳得一絲不茍。
聽到仇云飛的呼喊,他那木訥的臉上閃過些疑惑,抬頭見仇云飛已經(jīng)從外面趕了進來,更是忍不住皺眉道:“你不是說今兒要休沐么?”
“休個屁啊,天不亮就有一堆狗屁親戚上門,拿老子當由頭瞎幾把扯淡,煩也煩死了,還不如來你這里躲個清靜自在!”
仇云飛縮著,便過去奪過老徐手里的掃帚,甩手扔到了大門外,沒好氣道:“這院里除了你我,一天到晚也來不了幾個活人,有特娘什么好掃的?”
老徐不慌不忙的把那掃帚撿了回來,憨憨一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么?!?
說著,便又準備開始掃雪。
仇云飛又一把奪過那掃帚,順手往墻角一扔,郁悶道:“算我求你,先別掃了行不?陪我說說話,我特娘心里堵得慌!”
說來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仇云飛平日眼睛長在天靈蓋上,即便是同級別的衙內(nèi),也少有能入他法眼的——但這半個多月里,在停尸房與老徐朝夕相處,竟不可思議的與之投了脾氣。
只能說這人與人的緣分,委實是不可思議的緊。
老徐聽他這么說,便先上前把掃帚擺好,然后又把手上的羊皮套子扒了,這才憨笑道:“這些天日日都說心里憋悶,也不知你哪日才能暢快些?!?
“哪日?”
仇云飛咬牙道:“等我哪日想出主意,讓那姓孫的跪下叫爺爺,這心里才真算是暢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