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孫紹宗與薛蟠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的黑暗之中。
賈寶玉幽幽的嘆了口氣,只覺的自己這十幾年渾渾噩噩的經(jīng)歷,都遠不如這幾日來的驚險荒誕、峰回路轉(zhuǎn)。
嘆完了氣,他轉(zhuǎn)頭望向襲人與晴雯,見兩個平日花枝招展的女子,如今也早如那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憔悴不堪。
“爺~”
襲人見他望過來,忙以頭搶地,哽咽著喚了一聲,卻又實在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嚶嚶的啜泣起來。
那晴雯卻是個暴脾氣,梗著脖子嚷道:“二爺,我與舅哥哥平日都沒什么來往,他雖打著您的牌子,卻萬萬不是我指使的,憑什么……”
襲人忙扯了扯她,小聲道:“快莫說了,小心又激的他犯了癡病?!?
晴雯這才不情不愿的閉上了嘴。
賈寶玉又打量她二人半響,往日種種涌上心頭,一來對她們充滿不舍,二來卻又有些意興闌珊,覺得不如趁早散去了事,也省得日后兩相看厭。
最后只頹唐的揮了揮袖子,吩咐道:“你們回各自屋里歇著吧,我如今……如今這心里亂的緊,實在不知該如何對你們?!?
晴雯還在猶豫,襲人卻從這話里聽出了松動,忙扯起襲人,向著住處行去。
走了幾步之后,襲人卻又忍不住回頭小聲道:“要是心里不痛快,就找林姑娘說說話?!?
林妹妹……
是啊,這闔府上下幾百人中,怕也只有她與自己一樣,是無辜卷入其中的受害者了。
賈寶玉心中涌起些許暖意,有心立刻去尋黛玉說話,但想到自己明天要做的事情,卻又不禁長嘆了一聲,失魂落魄的回了屋里,反手閂了房門。
他雖然心里焦躁,但畢竟兩天一夜沒睡,因此躺在床上不片刻功夫,便渾渾噩噩的睡了過去。
叩叩叩~
迷迷糊糊中,隱隱約約聽到有人敲門,但賈寶玉卻實在提不起興致起身,便含含糊糊的喊了聲:“睡下了,莫吵!”
那敲門聲果然便停了。
一夜無話。
等到雞鳴三遍朝霞破曉,寶玉胡亂披衣而起,踉踉蹌蹌的到了門前,正待挑開門閂,卻忽然發(fā)現(xiàn)門縫里竟塞著個宣紙疊成的方勝。
寶玉疑惑的拆開來瞧了,卻見里面是一首李白的《行路難》,看那娟秀的行書字跡,分明就是出自林黛玉的手筆。
原來昨晚她又來過一趟!
反復咀嚼著最后那句: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賈寶玉眼眶一紅,卻險些落下淚來,忙用袖子抹了,珍而重之的將那方勝貼身放好,然后挑開門閂,大聲招呼道:“來人,通知前面?zhèn)湎埋R車,我要去外面散散心!”
只這一嗓子,外面就跟開了鍋似的,丫鬟婆子們?nèi)紲惿蟻硭藕颉?
不多時,便連王夫人也到了,直勸兒子休息幾日,莫要再生出什么事端來。
但賈寶玉執(zhí)意要出去散心,王夫人遮攔不住,又恐阻的狠了,這討債鬼再尋死覓活的,也只得隨他去了。
只是賈寶玉掙命似的,闖出了那榮國府的大門,迎面卻見賴大正守在馬車前!
“寶二爺?!?
見寶玉出門,他便拱手道:“老太太怕您在外面出什么意外,便讓我跟在您身邊照應(yīng)著?!?
苦也!
賈寶玉一時便有些不知所措,有心鬧著換人,但眼見賴大似笑非笑的盯著自己,卻是心慌氣短手足無措,卻哪里還鬧得起來?
“二爺,上車吧。”
賴大笑一揚下巴,立刻有小廝挑起了車簾。
眼瞧著寶玉牽線木偶一般,乖乖的鉆進了車廂里,賴大心下越發(fā)得意。
暗道這府里的主子果真是一茬不如一茬,以后若是這賈寶玉做了老爺,榮國府怕就該他賴大爺說一不二了。
心下這般想著,賴大表面卻是不漏聲色,恭敬的問:“二爺,不知您想去哪兒消遣,可是要去薛大爺府上?”
“去……去城外……城外的莊子轉(zhuǎn)轉(zhuǎn)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