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岸南將碼頭原本要出港的那批貨物交給了蔣華東,在無人察覺情況下和對方派來的幾名心腹繞過船艙一側的甲板小路偷偷運離,除了跟在身邊的牛六之外,所有人都以為是重新裝殮入庫,裴岸南對外稱點貨疏忽沒有發(fā)現(xiàn)缺少了一箱東西,需要立刻補給后再運出。
以裴岸南的身份工人們自然不會懷疑,紛紛退下船內(nèi)等著通知,裴岸南估算自己大約可以隱瞞到次日天明,這批貨送到下家手上的日期應該在明天的凌晨三點到五點之間,如果發(fā)生臨時晚出等狀況,會由金爺親自發(fā)去通知,往往下家會等待超出預計接貨時間的一個小時左右,再沒有消息,便會致電上家詢問,這便是裴岸南背叛二心暴露的時刻。
裴岸南不知道自己為何信任一個幾乎從無往來的對手,他和蔣華東的身份,應該是你死我活的,沈張和金爺表面非常溫和,但實則都是暗暗較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霸占南三角首席霸主的位置,只是彼此還摸不清對方的勢力范圍,在南三角傳中大有并駕齊驅的架勢,誰也不敢先挑起戰(zhàn)役,而裴岸南也想過蔣華東招安自己屬于一招計謀,為的是鏟除金爺身邊最有本事的堂主,從而削減他勢力,砍掉一枚機翼,讓他局勢不穩(wěn),再由沈張出手快準狠鏟掉異己。
如果是這樣的布局,那么裴岸南不抱希望蔣華東會救自己脫離,因為他的價值也僅僅是一枚沈金爭斗犧牲的棄子而已,成就了一個諸葛亮蔣華東。
裴岸南想賭一把,他這二十多年幾乎都是在賭,每一步都非常危險,一步之差便是天堂地獄黑暗與黎明。
既然跟在金爺身邊也早晚會成為警方的刀下魂,倒不如為自己掙一條路,也許能柳暗花明,不再做一條走狗。
裴岸南驅車沿著海港外的一條寬闊公路回到金府,他剛從車庫內(nèi)出來還沒來得及回自己公寓,就被金爺身邊的管家從一級臺階上叫住,裴岸南心本能的一跳,大約是心虛,他不認為金爺可以這么早收到消息,但他一定是要詢問這批貨,裴岸南編好了一套說辭,可金爺這個人非常精明歹毒,他只怕自己會失。
“管家還沒有休息嗎。我記得您非常喜歡早睡,以往七點左右用完晚餐,就回房睡下?!?
管家恭敬頷首,“金爺吩咐我在這里等裴先生,請您過去。”
裴岸南挑了挑眉毛,“管家跟在金爺身邊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可聽金爺提及是什么事嗎。我也好準備一番,最近金府不太平,我希望能讓金爺高興,自然是報喜不報憂?!?
管家沉吟了片刻,裴岸南為人不似蔣華東那樣高傲,他很謙卑,非常謹守長幼尊卑,并不會因為自己在金爺面前是紅人就目中無人狂妄張揚,他對待管家私下很敬重,有幾分晚輩的樣子,其實裴岸南是別有深意,如果是尋常人用一些小恩小惠去拉攏誰,非常明顯,一眼就能被人看穿他的用意,但如果像他這樣本身站在一個很高的位置,他偶爾施與別人哪怕一聲謝謝,都會讓對方覺得他不狂妄很平和,裴岸南運用這樣的手段拉攏了太多為他賣命的親信,包括這名管家,裴岸南每每到一些場合看到些稀奇的玩意,都會帶來給他,管家喜好收藏,裴岸南便投其所好,因為他非常清楚,在金府內(nèi),那些姨太太看似很有地位,實則都是依附在金爺一點喜怒哀樂之上,稍微做錯一點事,也許命都不保,而管家才是深得金爺看重的人。
管家朝四方打量了半響,小聲對裴岸南說,“金爺看上去并沒什么不對勁,和往常一樣,裴先生自己想想,是不是有哪里出了紕漏,但是并不算嚴重,進去和金爺謙卑些,他不會舍得怪罪您?!?
裴岸南點點頭,將蜷縮在一起的拳頭緩慢松開,管家?guī)е麖囊粋然乩认麓┧筮M內(nèi)堂,繞過巨大的三鼎香爐,來到休息內(nèi)室。
五姨太正跪在地上為他捶腿,他面容安詳,沒有絲毫起伏,正在抽著一柄旱煙,煙桿是青玉做成的,觸手生涼,不會因桿內(nèi)的煙絲燒得太旺而灼手,金爺煙癮很大,一天要抽掉半斤煙絲,還不算普通的香煙,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抽著,云冽曾想過法子在他的煙草內(nèi)做手腳,可誤打誤撞被金匱誤食,昏迷了好幾天,險些被大夫查出,還是裴岸南用了一些手段壓制這個消息,金爺只知道煙草材質不好,并不清楚是被人動了手腳。不過他非常謹慎惜命,之后每次抽煙都會讓手下人試吸一口,而至于別人想要靠近他身,更是難上加難,就算靠近了,在傷害他同時,也勢必被萬箭穿心。
五姨太掃了門口的裴岸南一眼,唇角勾著笑,他對金爺說,“您最近有到四姨太房里過夜嗎?!?
金爺用手指摩挲著她光滑的下巴,“你來過問我的事,膽子不小。”
五姨太笑著用牙齒輕輕咬了咬他指尖,“我隨便一問,您別給我戴帽子?!?
金爺哈哈大笑,“小三沒有妄圖勾搭蔣華東之前,我在她那里住,偶爾被你請去,云冽那里已經(jīng)有四個多月沒去過。”
五姨太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余光瞥著裴岸南的方向,故作撒嬌語氣說,“金爺確定嗎,會不會記錯了,我早晨路過四姨太房門口,聽她手下仆人對老媽子說,要多熬點補血的湯,老媽子問四姨太最近送過去的衣服怎么沒有一點痕跡,也沒找瑯姨要紅糖和經(jīng)期用的東西,那個小丫頭支支吾吾的,等老媽子走了,我到窗根兒底下剛想敲門,忽然聽見仆人說,這事瞞不住,還是早點做打算,都懷了三個月了,快要顯懷了?!?
裴岸南的手陡然一握,他抿著嘴唇,克制住愈發(fā)蒼白的臉色,五姨太目光似有似無的瞟過,笑容更加深邃,“金爺不覺得奇怪嗎,您四個多月沒去過了,四姨太怎么會有三個月的身孕呢,難道是踩了鳥蛋,效仿原始人嗎?!?
金爺出乎意料的,并沒有多么過激反應,他只是將旱煙袋隨手放在沙發(fā)扶手上,拍了拍五姨太的肩膀,“你先出去,我和岸南有話說,云冽那里,我會問清楚,沒有證據(jù)的話,不要亂講,金府里現(xiàn)在只有你們兩個,勾心斗角的事我希望不要有,我沒有多余精力留意你們,只要安分守己,不給我惹事,我不會虧待你們無名無份跟著我?!?
五姨太站起來,抖了抖旗袍下擺的褶皺,“金爺別辜負我的好意,我清清白白跟著您,沒有任何把柄,所以我敢說,就不怕別人反咬我一口,四姨太平時很少離開金府,但偶爾出去您不知道就另當別論,您要留意身邊的人,后院我會替您看好了?!?
五姨太說完后,轉身朝著門口走去,在經(jīng)過裴岸南身側的時候,她放慢了步子,對裴岸南別有深意的笑了笑,手撫上小腹位置劃了個圈,挑了挑眉毛,然后笑著走了出去。
裴岸南緩了緩神,走過去站在金爺面前,對他說,“管家說您找我有事?!?
金爺掀開眼皮,略帶渾濁的目光在他臉上定格了許久,要在往常裴岸南并不會有什么波動,可他被五姨太那番話說得有些毛,心里禁不住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