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知道女人有多么偉大和堅強,是在手術(shù)室上,撕心裂肺的生孩子。
我也終于明白,為什么世俗會對我對我們這些群體產(chǎn)生這樣的偏見和排斥,現(xiàn)實中每一個為丈夫生兒育女的妻子,都是最偉大的女人,她們付出了她們能夠給的一切,換回來的是丈夫的背叛和冷漠,我沒有做過妻子,沒有經(jīng)歷過最痛苦的重生,而這一刻,我忽然完全理解了。
每個身份都可以存在,存在的同時都有自己的苦衷和理由,只是和你于道德現(xiàn)實內(nèi)相悖的那個角色,自然會排斥你厭惡你,感情中不被愛的是第三者,婚姻內(nèi)先來后到也一定要遵守。你可以以愛情的名氣去接觸那個人,但你一定要明白,這場三個人的追逐和撕扯中,你必須承擔(dān)受傷的角色,因為你相對的那個女人,她比你更正確更有資格。
我望著頭頂天花板,死死攥起,大夫大聲在我耳邊說,“用力,呼吸!”
我在時而昏迷時而清醒中聽到門外有顧升的聲音,有護士打開門說,“丈夫可以進來幫忙給妻子打氣?!?
顧升有些尷尬得語氣說,“我不是他丈夫,我在這里就好,您把門開條縫隙,讓她能聽到我說話。”
護士將門打開了四分之一,他一直扒著門縫在喊,我都能看到他滿是頭發(fā)的腦袋在來回晃動,“你千萬堅持??!蔣華東在等消息!他在等!”
他在等。
他在等我和孩子都平安。
這是他堅持下去的動力。
我咬著牙,眼前的視線瞬間清明,然后聽到了所有大夫和忽視的歡呼,還有一聲嬰兒嘶啞的啼哭,我長長的松了口氣,一行行眼淚滾落下來,我在迷迷糊糊中感覺到被人推出去,眼前很多張臉,我分不清楚誰是誰,然后就陷入一片沉睡。
再次醒來后逆著陽光,金黃色的深處,顧升背對著窗口,高大身體有些僵硬,他懷抱著一個非常弱小綿軟的嬰兒,用粉色棉布包裹住,沒有一點哭聲,似乎睡熟了,他的眼底是很溫柔的光芒,仿佛這就是他孩子一樣,他耐心的一只手托住嬰兒身體,另一只手在包裹內(nèi)撫摸她的臉龐,我看著這一幕,有了一點錯覺,好像面前擁抱孩子的男人是蔣華東,他回來了,馬上就會對我說,宛宛,你辛苦了,為我生了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
我呆呆的愣著,顧升終于從孩子的世界中跳出來,他看到我睜著眼睛,非常驚喜說,“你醒了?”
我點點頭,“是男孩女孩。”
顧升知道我和蔣華東都很想要個女兒,他比我更激動的表情,“得償所愿,一個特別漂亮的女兒,四斤六兩,有些輕,可很健康,你要不要看看她?!?
他抱著孩子俯下身體,我微微撐住床的兩端,抻著脖子看了一眼那小嬰兒,長得并不好看,是皮粉色肌膚,有些皺巴巴,閉著眼睛,鼻子有點塌陷,但是嘴唇很小很薄,她安詳睡著,安靜的讓我覺得很不真實。
“女兒像父親,她長大,會像華東嗎?!?
顧升看著嬰兒端詳了一會兒,“大約會吧,你沒發(fā)現(xiàn)嗎,現(xiàn)在她就有點像,雖然眉毛非常淺,但眉眼的氣度給人的感覺有些像他,也許長大后,會是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孩子?!?
我想象了一下她持槍做女警的樣子,忽然覺得胸口滿滿的溫柔和向往,蔣華東大約也很希望她能成為一名女警,清清白白過完一輩子,走出她父親并不是一個名義上好人的陰影,成為非常獨立和堂堂正正的百姓。
“給她起一個名字吧?!?
顧升拉起嬰兒的小手,“給小玉璽起一個大名?!?
我看向窗外,此時已經(jīng)是盛夏,五瓣白色的相思花開的季節(jié),我說,“蔣相思?!?
相思無盡處。
思夫思妻思往事。
顧升念了一遍,“挺有詩意。一點不像蔣華東這種男人女兒該起的名字?!?
我說,“那他女兒該叫什么?!?
顧升特別正經(jīng)的說,“蔣無敵,蔣大槍,蔣大刀。”
我:“……”
此時病房外走進來一名護士,她看了一眼顧升懷中的小玉璽,伸出雙手輕聲說,“顧先生,您把孩子交給我吧,你抱了很久,她大概要哭了,該抱去喂奶?!?
顧升戀戀不舍將孩子小心翼翼交給護士,還不忘叮囑她照顧好,護士抱著孩子離開后,顧升對神情有點呆滯的我說,“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我很怕你會產(chǎn)后抑郁癥,我問過醫(yī)生,懷孕期間你心情很不好,大起大落嚴重,很有可能造成產(chǎn)后積郁成疾,如果有一點不舒適,你千萬不要隱瞞我,我為你聯(lián)系心理醫(yī)生,不要等不可收拾時,就晚了。你要為蔣華東和小玉璽考慮,他們都希望你能夠活得非??鞓方】怠!?
我點點頭,笑得無比輕松,“如果小玉璽不存在,我也許現(xiàn)在成了精神病,但她在,是上天賜給我和華東的禮物,我會用心撫養(yǎng)她長大,照顧她平安?!?
我沒有提到等待蔣華東,這件事我自己放在心里,我不想任何人清楚,我在等他。
顧升滿臉輕松說,“我派剛子到監(jiān)獄探監(jiān),這么久后他還是不肯見,聽獄警說,他在里面過得非常好,有一個獨立單間,并不像其他犯人那樣沒有自由,他心態(tài)也很好,我已經(jīng)將你真的生了女兒的消息讓獄警轉(zhuǎn)達他。不知道現(xiàn)在他會怎樣高興。”
事實證明,蔣華東從未離開。
他的消息在生了女兒后,隔幾天就會由獄警傳出來,比如他在打飯時候不知想到了什么美好場景,不由自主笑了出來,恰好他對面是一名經(jīng)過的犯人,嚇得對方以為得罪了他,偷偷跑去找獄警,想要對蔣華東道歉。還有他食欲一直不好,最近一天比一天能吃,從早晨到晚上,臉上再也不是緊繃繃,而是非常溫和。
小玉璽滿月那天,我得了急性肺炎,高燒住院打點滴,折騰了半個多月,顧升在醫(yī)院和公司兩頭忙,也沒有顧上,于是覺得很遺憾,在小玉璽一百天時,辦得百日宴非常盛大,幾乎將他所有認識的人都請來,不管是商界還是曾經(jīng)的朋友,賓客問他這是您千金嗎,長得真像您。我抱著孩子格外尷尬,顧升反而非常溫和笑著說,“勝似千金,我一直認為,我非常狠毒,沒有資格說任何人壞,因為我比誰都壞,但我沒想到,我有生之年會這樣疼愛一個孩子,和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但我就是很喜歡,愿意把我能給的都給她。”
所有賓客都異常尷尬,看他的眼神都帶了幾分探究。
小玉璽剛出生時,長得非常丑,我手中蔣華東的照片只有一張,還由于距離遠非常模糊,我每天在她睡覺前都會給她看,她也非常專注,瞪著一雙葡萄珠似的大眼睛凝望,久而久之,也不知道是我心里作用還是真的,她長得和蔣華東幾乎非常相似,五官完全和他一樣,又比他多了幾分女孩子的柔和與圓潤,像得讓我嫉妒。
小玉璽十一個月的時候,第一次張口喊了八八。
顧升當(dāng)時正抱著她喂食她喝果汁,她咽下后忽然咧著嘴喊了他一聲,顧升愣住,我在旁邊聽到后,臉色有些不好,顧升笑著將她舉得高高的,“再喊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