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在說著旁人的事情,可話中之意卻讓人渾身發(fā)冷。
“我父親覺得族中蠹蟲太多,想要家族強(qiáng)盛就得先肅清內(nèi)里,他以為祖父是支持他的,卻忘記那些蠹蟲若無養(yǎng)料怎能生存,事敗之后,祖父為了安撫族中那些叔伯將父親推了出去?!?
這一推,就要了他的命。
棠寧聽的心頭巨震,忍不住就氣聲道:“他怎么能這樣?”
蕭厭垂眸涼?。骸霸趺床荒埽骝?qū)使之下,人人皆是螻蟻,我那位祖父高高在上久了,更是不能容忍有人挑釁權(quán)威?!?
“他并非很有能力的人,本就壓不住那些懷有異心的族人,原是想要借我父親跟人斗的兩敗俱傷,卻不想最終差點(diǎn)動搖他自己的位置,為了保全自己,他自然只能犧牲一個(gè)不怎么喜歡的兒子?!?
棠寧聽的骨頭都發(fā)冷,既是為蕭厭口中那位祖父的冷漠薄情,也是因?yàn)樗蔷淙巳私允窍N蟻。
她張了張嘴,想要問既然他父親并非傳中那般歹毒之人,蕭厭為何最后會走上這條路,他明明有更好的路更好的選擇,他也不輸給朝中任何人,可是他為什么會選擇凈身進(jìn)宮,成為人人喊打的宦官奸佞。
那所謂他弒父殺兄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但是對上他滿是疏冷的臉,她卻是突然就不敢問了。
她怕戳他傷疤,也怕真相讓人難堪。
棠寧連忙話音一轉(zhuǎn)低聲道:“我覺得阿兄說的不對,利益雖然重要,可這世上總還有比利益更重要的?!?
“有嗎?”
“當(dāng)然有!”棠寧斬釘截鐵:“不管將來遇到什么事,我都絕不會去犧牲我在意的人?!?
蕭厭側(cè)頭看她:“你在意的人?”
棠寧重重點(diǎn)頭:“我在意阿兄,在意姨母,還有阿茹,花蕪,阿月姊姊,秦姊姊……”
他剛開始還眉眼輕展,覺得那一聲“我在意阿兄”讓他心都忍不住軟綿塌陷,可隨著她嘴里蹦出來的人越來越多。
那塌陷的心臟像是被倒灌進(jìn)了泥漿,硬梆梆的撐的他臉上漆黑,他鳳眸輕瞥時(shí)眼尾垂了下來,突然伸手抽走了棠寧手里的杯子。
“這么多人要你在意,你心可真寬?!?
棠寧:“……阿兄?”
他在說什么?
蕭厭見她滿是茫然地看著自己,只覺一口氣憋在心口堵得慌,他將那杯子“砰”地放在桌上,扭頭道:“天晚了,你該回去了?!?
棠寧:“??”
蕭厭朝外:“來人,送女郎回去?!?
棠寧:“……”
看著縉云進(jìn)來,她滿腦袋疑惑。
他們不是在談心嗎?
阿兄怎么就突然生氣攆人了……
……
從鶴唳堂出來時(shí),縉云撐著傘送的棠寧,到了棠府門前時(shí),得了消息的花蕪已經(jīng)在那邊候著了。
將人安然無虞地交到了花蕪手中后,縉云才朝著棠寧說道:
“督主讓我跟女郎說一聲,宋家的案子這兩日就能判下來了,宋鴻及宋老夫人,以及宋家三房宋覃流放荒服,宋姝蘭跟宋家三房那對兄妹,被宋瑾修以檢舉陸家貪污的功勞保了下來?!?
“宋家家產(chǎn)除卻二房之物全數(shù)抄沒,宋氏族人那邊繳納了一大筆的銀錢,將宋鴻這一脈逐出了宋家?!?
“督主說女郎既無意再與宋家糾纏,這兩日便尋人去宋家祖墳?zāi)沁厡⒛改腹啄具w出來,您看是另離塋地,還是遷回榮家?!?
說完,縉云頓了頓,
“還有您的姓氏,看是隨榮大娘子還是怎樣。”
棠寧腦子里原還想著蕭厭突然生氣的事,聽到縉云的話才回過神來:“阿兄讓你辦的?”
縉云點(diǎn)頭:“自然是督主?!?
棠寧心口一松,她還以為她當(dāng)真做錯了什么得罪阿兄了呢,她心神放松下來后,見縉云還在等她回話。
她想了想才說道:“榮家只剩外祖父這一脈了,他當(dāng)初逝世時(shí)不想勞師動眾只是在城外尋了個(gè)地方,阿娘他們沒必要再遷過去,我想在書院后山那邊單獨(dú)留一片禁地,跟書院隔開來,將阿娘他們葬在那里,回頭再將外祖父的墳冢也一起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