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凌遲（中）

廣武趙振，雖然聰慧過人，也喜歡兵法韜略。在謝艾看來，他的缺點也是非常明顯的，那就是年輕，歷練不足。不過，謝艾看中了趙振的勤奮，他肯學(xué)習(xí)，肯上進。一個既聰明，又勤奮上進的人，一生成就定然不凡。

然而，出于這個時代的習(xí)慣。謝艾也認為冉明羅列趙振的罪名不足讓人信服。首先禿發(fā)烏孤并沒有向魏國朝廷稱臣，連魏臣都不是，自然算不上叛亂。而趙振只不過是禿發(fā)烏孤的謀士，縱然有責任，但是罪不至死。說到底，不過是雙方各為其主。

劉邦不吝懷柔之賞，降漢者如云，終于不世霸業(yè)。所以以后的君主都會厚待投降之人。謝艾還在想，就連冉閔都能容忍下向他投降的羯族武士，更何況是趙振？

這也不怪謝艾，事實上千百年來，對于世家、豪強來說，誰當皇帝，誰主江山都沒有關(guān)系，至緊要是保存家族的優(yōu)越地位，沒有傷感或可惜的問題。他們關(guān)心的是家族的延展，非是朝廷的興衰，故處理國事可以飄逸灑脫，家族傳承卻絲毫不可以含糊。所以說，從來沒有千年的王朝，卻有千家的世家。在世家子弟中要找忠臣難比登天，孝子賢孫卻隨手拈得，正是高門大閥的制度下形成的怪異情況。

站在謝艾的角度來看，趙振沒有什么錯誤。他出仕禿發(fā)烏孤自然要站在禿發(fā)烏孤的立場上考慮問題，若是投降大魏，成為魏臣，趙振也可以憑借他的聰明才智，成為一方賢臣。

只是謝艾并不知道，在冉明心中，個人利益、家族利益都遠小于國家利益，民族利益。有的人可以棄家舍業(yè)，追隨胡酋，成為殘害同胞的儈子手、幫兇，這樣的人，是不可以被原諒的。有的人為了國家和人民，背叛自己的宗族，在忠和孝面前，選擇了忠，做了逆子，在冉明心中，這樣的人，都是偉大的人。

身在福祿的冉明，心情是沉重的。禿發(fā)部的叛亂，不僅打亂了他平定西域，進軍中亞的戰(zhàn)略布置，同樣也對原本就薄弱的漢人力量，造成沉重的打擊。臨澤從一個上縣被屠成了不足四千口的下縣，五千秦軍傷亡兩千余，麒麟衛(wèi)也損折一百多號人，這些都是冉明以儲備軍官為模版訓(xùn)練的人才，每一個人都有充任軍候都伯的能力。只要冉明愿意，他隨時可以利用麒麟衛(wèi)的這五百多號人馬，擴編至少一百個部曲，一下子傷亡了一百多號人，就是抹去了冉明的二十多個部曲的軍官，這讓冉明如何不心痛。

冉明在戰(zhàn)后第一時間內(nèi)就去慰問傷兵營，這次受傷的人非常多，除了秦軍之外，還有相當一大部分仆從軍和義民都受了箭傷。禿發(fā)部的箭和普通的箭不一樣，他們的箭矢都帶有類似魚鉤一樣的倒刺，只要被射中，再想直接拔出箭矢，都會受第二傷害。冒然拔出，會造成更大的創(chuàng)傷，甚至將里面的血管割斷，使受傷之人大出血而死。

而且箭頭都浸過狼毒。所謂的狼毒，就是用動物的糞便或動物腐壞的尸體浸過，無論是動物的糞便還是腐尸，都帶著大量的細菌和病毒，古代人雖然不清楚病毒學(xué)，但是卻知道經(jīng)過這樣浸泡的箭矢，傷口很難愈合，很容易死亡。

（曾有歷史學(xué)家考證，漢驃騎大將軍霍去病就是中了匈奴人的原始生化武器，感染了尸體上的病毒，不治而亡的）。如果這是其他將軍面臨這種情況，肯定會束手無策。然而，冉明卻有辦法。

在把除箭的流程手把手教給了那些隨軍醫(yī)生，首先是給那些重箭傷的士卒灌入大量的烈酒，沒有辦法，冉明現(xiàn)在還無法做到后世的醫(yī)藥麻醉，至于針灸麻醉，這可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學(xué)會的，先不說葛洪不在，就算在這里，這么多傷兵，也會把他累死。冉明只得退而求次。

灌醉了的士卒，在痛覺方面明顯遲緩多了。冉明就用消毒過的小刀子，挖開傷口，將沾連在倒刺上的肌肉組織割開，然后緩緩取出箭頭。如果有感染的部位，隨便把腐肉剔除。這個過程聽上去簡單，事實上操作起來極為復(fù)雜。對于人體組織結(jié)構(gòu)，哪怕冉明也是一知半解，稍不注意，就會碰到血管，造成大量出血。當然，更加困難的是，這個手術(shù)過程讓人痛不欲生。

特別是冉明在給一名吐谷渾小帥處理傷口時，這名明顯帶著歐洲白種人特征的士卒居然忍不住疼痛，掙扎起來，突然暴發(fā)之下，把三道牛皮繩掙斷了。若非林黑山出手快，冉明弄不好都會受傷。

傷兵營中傳出了一陣陣凄厲的喊叫聲，一股股的藥味及血腥味傳來，冉明帶著眾醫(yī)士忙個不停，挖割箭頭。洗滌傷口，敷藥包扎，旁邊的器皿中燒滿了滾沸的開水?？粗矍暗膱鼍?，冉明恨恨地道：“禿發(fā)人的弓箭就是歹毒?！?

隨行的王猛道：“這只是因為仆從軍裝備太差了，如果他們能有一半秦軍的裝備，這個傷亡肯定會小得多了?！?

冉明搖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強枝弱干就是動亂的根源，別看他們現(xiàn)在都挺老實，如果他們有了實力，他們每個人都會咬我們一口。河西之地，漢胡參半，什么時候，漢人達成九成以上，形成絕對的壓倒優(yōu)勢后，再說吧！”

“九成？”王猛聽了這話，忍不住一陣頭大。整個河西胡人有多少，一直就沒有一個準確的數(shù)字，反正各部胡人加在一起，超過百萬人是肯定的。要想讓漢人達到總?cè)丝诘木懦梢陨希挥袃蓚€辦法，一是遷來大量漢民，恐怕沒有兩三百萬漢民，無法形成絕對人口優(yōu)勢。其次是把胡人都殺光，這樣漢人就可以形成絕對優(yōu)勢了。王猛趕緊甩了甩腦袋，把這個瘋狂的念頭拋出去。

冉明實在沒有心情待在傷兵營里，冉明道：“臨澤城這次死難者多達五千余人，孤準備在臨澤建義民墳冢，并在旁邊設(shè)廟，香火供奉！”

王猛道：“如此也好?！?

向來都有一句話，叫做領(lǐng)導(dǎo)動動嘴，下面跑斷腿。冉明作為秦國國王，作為魏國的柱國大將軍，他的一句話，自然也有無數(shù)人奉若神明。別看魏國主張軍政分離，事實上在這個時代，大都是軍政一體，冉明頂著魏國柱國大將軍的頭銜，自然可以插手地方軍政事務(wù)。不過，冉明也不是那種喜歡把一切都親歷親為的人，他喜歡那種指點江山，當自己的甩手掌柜。

王猛轉(zhuǎn)了一圈，又回到了冉明身邊，自然更不用冉明親自布置細節(jié)問題了。

冉明突然道：“聽說謝艾已經(jīng)抵達了張掖？”

王猛道：“謝鎮(zhèn)西并沒有在張掖臨澤停留，按照路程，快則今晚，遲則明朝，定能抵達福祿！”

“謝鎮(zhèn)西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比矫鞯溃骸跋壬?，以為孤應(yīng)該如何對待他？”

“不見！”王猛冷笑道：“不用想，謝鎮(zhèn)西這么匆忙而來，肯定是為趙振之事而來。殿下若見到謝鎮(zhèn)西是賣給他一個人情呢，還是不給他面子？賣給他一個人情，殿下肯定內(nèi)心過不去，若是不賣他一個人情，冒然與謝鎮(zhèn)西交惡，也頗為不智。反正也是左右為難，不如索性不見！”

冉明道：“如此也好！”

王猛道“既然殿下欲建義民墳冢，不如立即動身去臨澤。”

冉明笑道：“好吧，先生與孤一同前往?！?

王猛點頭應(yīng)允。

冉明換掉了那身明黃蟒袍，換上一身輕爽的白衫。